路知晚看向謝琮,便見太子殿下面色坦然,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這令他想起了自己在東宮當貓時,有一回謝琮硬要抱著小貓小解,還給小貓吹口哨……簡直無恥。當日路知晚是小貓無從反抗,如今他怎麼可能任由謝琮拿捏?
“走開。”路知晚語帶警告。
“阿晚,我是怕你……”
“你走不走?”
“走。”謝琮只是無賴,不是沒眼色。
他向來有分寸,知道什麼時候該進什麼時候該退,也知道路知晚的底線在哪里。一旦覺察路知晚快要發飆,他總能在前一刻收手。
拜謝琮所賜,路知晚差點被一泡尿憋死。
結果就是,回去後路知晚許久都沒和太子殿下說話。
謝琮倒是坦然,親自端了水給路知晚淨手,忙前忙後毫無怨言。
“同我有什麼好客氣的?”謝琮將手里的布巾遞給路知晚,語氣誠懇︰“若是我受傷了,你給我扶著我都樂意。”
“誰要給你扶著?”路知晚震驚。
太子殿下的臉皮,究竟是什麼時候變這麼厚的?
這日黃昏,陳弘毅來報。
說是他們在城中征用醫館的藥材時,許多醫館不配合,謊稱沒有藥。
“你們有沒有說明,征用會補銀子給他們?”謝琮問。
“都說明了,屬下甚至把律例都給他們擺出來了。”陳弘毅道。
依著大周朝的律例,如遇疫病、戰亂等極端情況,各地州府衙門有權征調醫館藥鋪的藥材,不配合是要吃官司的。
“那就找找看,有沒有哪家醫館或藥鋪的掌櫃平日里黑心的,拉到鬧市直接砍了,殺雞儆猴。”謝琮語氣冰冷。
路知晚聞言擰了擰眉,卻沒說什麼。
謝琮行事向來如此,否則這些年也不會在京城積攢出那樣的凶名。何況如今是非常時期,必要的時候確實該用一些非常手段。
“算了,這個當口別殺人了。”謝琮看了路知晚一眼,改口道︰“選一家最黑心的醫館藥鋪,直接抄了。然後貼出告示,半日內主動配合征調的鋪子,依舊會領到銀錢補償,且允許留一成的藥材維持日常的生意。”
否則,下場就會同被抄的醫館藥鋪一樣。
這樣一來,征調藥材的事情應該能順利解決。
“阿晚,我不是獨斷專行之人,無論我做什麼決定,你若覺得不妥都可以說出來。”待陳弘毅走後,謝琮朝路知晚道︰“旁人的話我不愛听,但你的話我會听的。”
“今日你不是剛說過,以後都不會听我的了?”
“那不一樣。國事上可以听你的,家事我做主。”
謝琮這話說得大言不慚,半點也不臉紅。
倒是路知晚,听到“家事”二字時,耳尖有些紅。
“我沒覺得你做得不妥,很多事無論怎麼做,都不可能讓每個人滿意。我不懂治國,但我知道在戰場上,為將者要時時做取舍。寬厚仁慈固然可貴,但雷厲風行同樣重要。”路知晚看向謝琮︰“我一直都相信,將來你會成為一個明君。”
謝琮听了這話忍不住唇角微揚︰“很少听你當面夸我。”
“你若是想听,我可以多說幾句。”路知晚道。
“不必,我在你心里是個什麼樣的人,你不說我也知道。你若是想讓我高興,倒不如說點別的,比如……你被那個姓‘吳’的師父困住的時候,有沒有想起過我?你這次回來,除了擔心疫病蔓延,有沒有擔心過我?”
謝琮問出這些話,其實也沒指望听到自己想听的。他知道路知晚心里的答案,也知道以路知晚的性子,不愛將這些心思宣之于口。
若他的阿晚有朝一日忽然變得甜言蜜語,他反倒要懷疑對方是被奪舍了。
但路知晚只是嘴硬,又不是心硬。
只要太子殿下有耐心,總能等到自己想听的……
“阿晚。”入睡前,路知晚沐浴,謝琮拿著布巾給他擦背︰“之前都是那個姓‘吳’的師父給你擦背嗎?”
“他不姓吳,他叫無暝,有無的無,暝色的暝。”
“噢,我還以為他和你一樣用化名呢。”原來不是和阿晚的化名同姓。
路知晚又道︰“我之前沐浴是自己擦背,我只是腿不能動,手臂還是可以的。不過這些日子,衣食住行確實都是師父在幫我。”
“回頭我會找機會感謝他的。”謝琮一手按在路知晚脊骨上,一節一節數著對方線條分明的骨節,“往後,這些事就不麻煩別人了,我來。”
謝琮的動作很克制,並不帶有別的意味,更像是在摩挲一件失而復得的珍寶,必須細細撫過所有熟悉的紋理,才能安撫分別時積攢的苦楚。
路知晚感覺被謝琮撫過的地方都跟著了火似的,不由繃直了背。
“我去看過你。”他忽然開口。
“什麼時候?”謝琮問。
“你不是問我有沒有想起過你嗎?”路知晚道︰“有一次我服了無暝的藥丸,魂魄離體,去看過你。”
謝琮手上動作一頓︰“那你……看到了嗎?”
“嗯,那日陽光很好,你在逗一只小貓。”
逗小貓?
謝琮在路知晚再次失蹤後,只逗過一次小貓。
那日他驟然覺察到的熟悉感,竟真的是阿晚!
“你看小貓時的目光,很溫柔。”路知晚至今還記得謝琮當時的神情。
“我可沒養它,它在營中有旁人照顧。”謝琮只當旁人也同他一樣,連一只貓的醋都要吃,忙朝路知晚解釋︰“我也從來沒抱過它,沒喂過它,更沒摟著它睡過覺。”
“嗯?”路知晚扭頭看他。
“我又不喜歡貓,整個東宮的人都知道。”謝琮迎上路知晚的目光︰“我只……喜歡阿晚。”
太子殿下不喜歡貓。
除非那只貓是路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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