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段記憶似乎是第二段記憶的延續。
那時我好像站在一個教室里,用粉筆在黑板上寫下今天的作業,寫完之後,我對講台下的孩子們拍了拍手,“下課了,孩子們。”
台下的人類孩子們用整齊的“老師再見”回答了我,隨後,他們從教室的門魚貫而出,一邊走一邊暢談今天剩下時間的計劃。
我稍稍收拾了講台,轉身走向門外,並不意外地發現維奧蘭特在那里等我。
“吉伽思。”她燦爛的笑容映入我的眼簾。
“嗯,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來看看你。”維奧蘭特輕輕搖頭,將雙手背在背後,“打擾你了?”
“怎麼會。”我伸手撫摸她的發絲。
“原來你還真的不是三分鐘熱度啊,”維奧蘭特好奇地打量著教室,“我以為你只是說著玩玩呢。”
“但你也看到了,我確實是認真的。”
“當老師感覺怎麼樣?”維奧蘭特將雙手插進西裝口袋,“小鬼們還听話嗎?”
“孩子們都很听話,”我點頭表示承認,“比我預想的更好哄。”
“嗯,”維奧蘭特似乎有所感慨似的回答,“小孩子總是很好對付的嘛。”
我與維奧蘭特並肩行至孤兒院的院落,孩子們在那里自由玩耍,我的出現很快引起了孩子們的關注,他們暫停各式各樣的游戲,放下玩具,成群地湊上來,興奮地問長問短。
其中最離奇的問題,莫過于問我,維奧蘭特究竟是不是我的情人了。
這逗樂了維奧蘭特,她摟著我的肩膀,向孩子們炫耀我們的關系,“你們的老師會不會允許你們跟她那麼親密呀?”
這句話很快引來了一片嫉妒的目光,維奧蘭特得意地把她的嘴唇湊近我的臉頰,佯裝要親吻我的樣子,似乎想借此挑撥孩子們。
“維奧蘭特是我的妹妹,”我一邊抵抗維奧蘭特的動作,一邊對孩子們解釋道,“看看她,真是個大孩子。”
維奧蘭特與我從孩子們的簇擁之中穿過,找了個有事要做的借口避開了妒火中燒的孩子們。
“吉迦思,”確認繞開了孩子們以後,維奧蘭特倚靠在牆壁上,向我問道,“你到底為什麼想要辦這個孤兒院?”
“只是為了消遣而已。”我這樣回答。
“只是為了消遣而已......”維奧蘭特呢喃道,“真像是你會回答的理由。”
“你懷疑我在說謊?”我半是開玩笑地問。
“我相信你,”維奧蘭特認真地搖了搖頭,“我相信你不會欺騙我。”
維奧蘭特離開時又被孩子們圍住了,他們的友善態度似乎超出了她的預料。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孩子們為她獻上花朵,撓著頭,她的聲音里滿是困惑︰“今天是什麼特殊節日嗎?為什麼你們要送我花?”
“吉迦思老師是好人,維奧蘭特姐姐和老師在一起,所以你也是好人。”一向最活潑的女孩解釋道,“我們把花送給你,讓我們永遠做朋友吧!”
“啊,好人......”維奧蘭特蹲下身,與孩子們平視,猶豫地笑了笑,“恐怕我會讓你們失望。”
......
第四段記憶則伴隨著撕心裂肺的疼痛。
那段記憶沉浸在黑色的血泊之中,難以承受的傷痛讓我的意識變得模糊。
一雙長靴出現在我的面前,我艱難地略微抬起頭,看到那雙冷冷地放射寒光的幽綠色眼楮。
那個黑暗中的身影一動不動地站在我的面前,靜靜注視著我歷經折磨的慘狀。
“吉迦思•米拉西斯。”
那個聲音引起了我的仇恨,我一切的痛苦磨難,全部源于那個聲音的主人,那個叫做維奧蘭特•陶洛的復興者,曾經與我姐妹相稱的親族。
“你已經偽裝的太久,太久了。”維奧蘭特輕聲嘆了口氣,“現在,卸下你的偽裝吧,來告訴我,過去那麼長時間里,你所承諾的一切,究竟有沒有過一絲的真實,哪怕只是一絲。你所有的親切、關懷,都只是謊言嗎?”
我沒有出聲回答,只是用滿懷憎恨的目光對準維奧蘭特的眼楮,我們了解彼此,哪怕無需言語,她也已能領會我的態度。
她眼中隱藏的痛苦、掙扎與惶惑便消退了,保留在那里的,只有抵達了極致的鄙夷與輕蔑。
她的嘴角不住上揚,露出兩唇之間的利牙,猙獰的笑容讓她的面孔扭曲。連我也已經無法分辨她神情之中蘊含的東西,那究竟是難以抑制的痛苦,還是失去了控制的瘋狂喜悅?我的腦中對此一片空白,只剩下與她同樣狂熱的怒火在燃燒。
“啊,現在一切都明了了。”她笑著說。
“維奧蘭特......維奧蘭特•陶洛!”我虛弱的聲音迸發出我自己都難以想象的狠毒,“我要殺了你,遲早有一天,我會殺了你!”
維奧蘭特保持著笑容,緩緩在我面前蹲下,“啊,我的好姐姐,此話當真?那你可得醒來的稍微早一些,而且還得抓緊時間。到五十年後再想殺我,你或許得排上一串長隊呢。”
......
現在我從吉迦思•米拉西斯的記憶中回到現實,夕陽仍然懸在天邊,河水還在潺潺流動,我听到衛兵們扣緊扳機的輕微響聲。我立刻緊握手斧,將目光對準在我面前出現的復興者。
她身上的王朝指揮官制服幾乎破爛成了襤褸的布條,凌亂的土黃色層次感長發與她頭頂上黑色的淚骨角一同病態地顫抖,她忍受著極大的痛苦喘息著,竭力嘗試從地面上站起,但卻動彈不得,就仿佛河畔的濕土粘住了她的膝蓋。
吉迦思蒼白的面孔從散亂的發絲之間露出,墨藍色的眼楮就如同夜空般深邃,黑色的縫形瞳孔緩緩對準了我。
“是您......解放了我嗎?”她細弱無力的聲音響起了。她的嗓音非常具有辨識度,那是一種成熟、深沉、悅耳的聲音,就如同毒蛇吐信子時的聲音一般柔和,同時暗藏著無法忽視的危險氣息。
“可以這麼說吧,”我警惕地後退了兩步,“我把名字賦予了你,吉迦思•米拉西斯,前王朝指揮官。”
“啊,您知道我的身份,”吉迦思的嘴角嫵媚地上揚,“至少是過去的身份......咳,咳......”
“你的親族上游永川是我的朋友,我多少了解過一些有關你們的情況。如果有什麼想談的,不如先去休整一下,換一身衣服再說吧。”被撕裂的制服已經很難遮蓋吉迦思豐腴的身體,我識趣地將目光轉向一邊。
“呵,”吉迦思忍俊不禁地回答,“我真是懷念這種可愛的紳士風度。在我們的談話正式開始前,能否允許我向您請求一個問題的答案?這對我而言非常重要︰現在是哪一年?”
“......假如按戰前的紀元算的話,是202x年。”
“是嗎,”吉迦思呢喃著將目光對準天空,“五十年了嗎?”
隨後,她又仿佛認命似的,露出苦澀的微笑,“是啊,五十年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