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利的消息傳到了我的耳中,我們可以繼續前進了。
我們正在向南進發,逐漸接近烏因庫爾領地。
我騎著埃雷拉龍,在重裝突擊隊的護送下經過戰場,目光所及,是一片令我無法言語表達的景象。尸體,血漿,殘肢斷臂......這些東西看了總不會讓人高興,我只是在戰爭的進程中對這種景象脫敏了而已。
但也是在來到巴塔哥尼亞之後,我才真的親眼見到了數目如此龐大的尸體,看到這片大地上隨處可見的無神眼楮,就像河流一樣緩緩流動的血液,濃重到每一口呼吸都要沉浸其中的血腥味,無論走到哪里......
這樣的地獄景象足足佔據了我的視野十五分鐘,在此期間,埃雷拉龍的腳爪一直浸沒在血泊之中。
簡直無法想象開戰以來兩個月,這片戰場一直處于如此殘酷的絞肉之中,更加無法想象在人類的戰爭歷史上,這樣的景象隨處可見。
但我畢竟也算是習慣了血腥。
只不過這片戰場帶給我的震驚大于恐懼而已。
我們往南進發,逐漸開始告別阿納克萊托的干旱氣候,旱季龜裂的土地開始減少,變得更加濕潤肥沃,高溫也漸漸消退,空氣中的水汽逐漸增加。
根據ntros of pedogenesis in a fuviaeoian suession of cenoanian age in northern patagonia,烏因庫爾組是一個高彎曲度河流系統,發現了南洋杉、柏科、基干木蘭類植物的化石痕跡,具有穩定的河岸植物痕跡,可能具有穩定的河道。計算結果稱烏因庫爾組的年均溫為10.8511.20±2.1c,年降水量則介于911.76975.95±182之間,屬于溫帶半濕潤氣候,季節性並不強烈,相比于在其下層的坎德勒斯組更加溫和濕潤。
推測在森諾曼期,烏因庫爾組的環境為洪泛平原,水源豐富,地形平坦,生長著種類豐富的植物。
這片沃土也因此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巨龍之鄉。
除去陸地上最為巨大的動物烏因庫爾阿根廷龍,在這片土地上漫游的巨龍還有濕婆 巴斯汀格里巨龍、攀登 堅攀龍、馬拉 星脈龍等,統治這個生態系統的是前十大獸腳類中的三位,來自鯊齒龍亞科的維氏牛獵龍、巨型米拉西斯龍和玫瑰馬普龍,在鯊齒龍科王朝的陰影之下,阿貝力龍科的雷霆龍、肌肉龍與蠍獵龍以及可能屬于大盜龍類的南盜龍隨時需要警惕領主的威脅。
在夕陽垂掛在西方天空的時刻,我們徹底告別了阿納克萊托,踏上烏因庫爾組的濕潤土地。
我們抵達時,一場降雨剛剛結束,雨珠垂掛在枝葉尖端,清澈河流的輕緩水波在岸邊滌蕩,夕陽的光輝靜靜籠罩在烏因庫爾平原之上,為河流之間茂盛生長的木賊與樹蕨鍍上一層雍容的黃金。
生活在烏因庫爾的中小型蜥腳類恐龍們從植被之中探出頭,困惑地注視那支不屬于這個時代的黑色軍團開進它們生活的土地。
滅絕在那時出現了感應。
“智人,听著嗎?”
“听著,怎麼了?”我用精神聲音回問道。
“附近有好玩的東西。”
“你的同伴?”
“不是。”
“那是什麼?”我懷疑地皺了皺眉。
“一頭沉睡的龍,如果你去把她叫醒,然後給她名字,或許會發生有趣的事情。”
“......我有必要這麼做麼。”
“當然,你也可以無視我說的,只不過你得自己承擔後果。我想,喚醒她對你應該是有用的。”
“......”
我思量了片刻,回憶使用滅絕的往事。雖然它和我做的交易經常伴隨著代價,但每一次它給出的建議確實都讓情況好轉了。或者說,至少沒變得更糟。
這次我也再相信它一回吧。
“路往哪走?”我問。
“別著急,我這就給你引路。”
我叫了身邊的衛兵,讓他們跟我一起轉變方向,走向一處生長著茂盛木賊的河灣。
我從埃雷拉龍背上下來,步行走向滅絕為我指示的位置,召喚出西雅茨龍的右爪,握緊手斧,告訴衛兵們舉起槍對準那片區域。
我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撥開木賊叢,根據滅絕的指示,伸手扒開地表的土層。
我的手指很快觸踫到了某種堅硬的東西,感覺起來像是石頭,但我知道並非如此。
我繼續扒開泥土,展現在我面前的是一頭巨型獸腳類的上頜骨,就目前來看與其他頭骨部件仍然拼接。
上頜骨的外側表面具有不規則的垂直溝和脊裝飾,眶前窩內具有兩個開口。在上頜骨之上的鼻骨覆蓋發育良好的粗糙隆起和突起,但圍繞外鼻孔的前外側區域是光滑的,符合鯊齒龍亞科的特征。淚骨外側表面有溝脊裝飾,背緣有圓形突起。從眶後骨向外側突出一個粗壯的眉角,其側面有一條水平的血管溝延伸穿過,這與其他衍生的鯊齒龍科相似。沿方骨後緣延伸著一個背腹向拉長的脊。顴骨眶後突後緣呈階梯狀;眶後骨鱗骨突上有一個低矮而圓鈍的側向角突;淚骨背緣具圓形突起;方軛骨外側表面有一個深而圓的窩。
雖然只看過了頭骨,但根據我腦子里還存留的骨學知識,我判斷這是一頭巨型•米拉西斯龍的頭骨。
那一瞬間,它的記憶如泉水般涌入我的腦中。
我以它的身份度過了艱苦的童年歲月,我的口中感覺到血液的甘甜,與同類、其他掠食者戰斗留下的傷口在我的身上疼痛不已,這些屬于它生前的記憶一晃而過。
印象清晰的片段主要有四段,這些記憶帶給我的觸感告訴我這頭米拉西斯龍的身份是復興者。
......
第一段個片段尤其遙遠,街頭建築物牆面上懸掛的萬字旗象征了時代背景。
“我”似乎身穿一件白色的西裝,根據我耳邊長發的觸感,我能判斷出我是一位女性。
那仿佛是一個蕭瑟的冬天,太陽沒有從陰雲中顯露面孔,沒有樹葉的黑色枯枝扭曲著扎向天空。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位個子比我矮很多的少女,她擁有出奇的美貌,骯髒的、布滿血跡的連衣裙顯然無法為她提供多少溫暖,她的眼中盡是萬念俱灰的絕望,她就這麼站在那里,兩肩不住顫抖,渾濁的淚水滑過她蒼白的、布滿淤青的面孔,引人看向她麥稈一樣的脖頸,還有脖頸上紅色的掐痕。這個女孩很瘦弱,可以說是弱不禁風,恐懼似乎有力地加大了這種印象,她站在寒風之中,瑟瑟發抖,似乎隨時都會跪倒在地。
明顯的虐待痕跡引起了我的憐憫,于是我走上前,將我的手輕輕放上她的肩膀,“怎麼了,孩子?”
“我......我,”女孩顫顫巍巍地回過頭,巨大的惶恐與悲哀讓她語無倫次,“我,殺,殺了......”
她的話語凝噎在咽喉,取而代之的是哭泣,我很好奇她究竟是如何在如此悲傷的情況下痛哭,還能不發出任何聲音。
于是我走上前,擁抱了她︰“孩子,沒事的,一切會好起來的。”
......
第二個印象則要清晰的多。
我似乎身處一個富人之家,從琳瑯滿目的家具裝飾就能看出這一點。
這一次我眼前的人也肉眼可見的恐懼,這是一個衣著考究的婦人,她恐懼的來源一個是我,另一個則是我的同伴。
看向我同伴的第一眼,我就從第一段記憶中的那個女孩那里,分辨出了她與那女孩之間的相似之處。
或許也只有長相上的相似之處能展現她們仍然是同一個人了。
我的同伴與我一樣身穿白色的西裝,此時她美貌面孔上的表情已經與過去毫無相同之處,她帶著屬于強者的自信微笑著,半彎下身,湊近那個婦人,“夫人,您考慮的怎麼樣了?”
恐慌之中的婦人摟緊了自己懵懂的小女兒,沒能說出半句回答。
“我想,情況我已經說的再清楚不過了。您的丈夫在咱們的地盤上賣白粉,咱們的頭可絕不容忍這種行為,我們已經警告了您的丈夫好幾次,可是,哦,天哪,願上帝寬恕他的靈魂。我們似乎沒辦法與他講通道理,因此我們也就只有一條路可走了。”
“你們......你們怎麼能?”婦人懷著絕望之中的慍怒抬起頭。
“我們怎麼能,”我的同伴的嘴角揚了揚,掏出打火機點燃香煙,點了點頭,“夫人,難道您真以為您這間豪宅是靠您丈夫的辛勤勞動換來的?他恐怕也不會一句話不和您提吧。您也清楚這是一筆什麼樣的生意,知道做這筆生意需要一顆多骯髒的心,因此您就應該對他的下場做好心理準備咯。”
婦人一時沒能想出話來應答,她只是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我的同伴。
“我們再復述一遍我們的條件。”同伴深吸了一口煙,用冷靜的、務實的、不容辯駁的語氣說道,“您大概不會愚蠢到想要去報警,畢竟那也等于羊入虎口。您的丈夫賣白粉賺來的錢收歸我們所有,從此以後對這事一句也別提,假如您不想惹麻煩的話,我們會幫您提供一種說法,只要您配合我們,我們就不會再出現在您的生活之中。”
婦人沒有回答。
“當然,”同伴干咳了兩聲,蹲下身,將冷酷的目光指向婦人的臉,“假如您讓我們難辦的話......”
她將手伸向婦人的小女兒,小女孩眨巴著眼楮,用她的小手握住同伴的食指,“啊,瞧您的女兒多麼可愛。”
“惡棍,別動她!”婦人情緒激動地站起身,但我用手槍將她逼了回去。
同伴饒有興趣地牽著女孩的手,帶著她的手搖晃起來,她用溫和的語氣說了下去,“假如您不肯合作的話,我就把她的手砍下來,煮了,然後讓您當著她的面吃掉,骨頭、指甲也要咽下去。”
“你敢!”
“夫人,”同伴冷冷地回答,“您有什麼證據認為我不敢這麼做。請別為自己的抗拒心理擔憂,我能輕而易舉地讓您失去違抗我的勇氣。”
婦人怒視著她。
“啊,”同伴緩緩站起身,“猜猜您的丈夫為您留了些什麼遺產?”
她掏出手帕,將它展開,包在手帕中間的是一根男人的無名指,上面戴著結婚戒指,上面的肉幾乎都被啃咬去了,骨骼暴露在外。
婦人驚恐地尖叫起來,同伴又吸了一口煙,若無其事地說了下去,“當初我命令他把自己的手吃掉,他也不願意合作啊,但您瞧,他不是把任務完成得很好嘛。對您我也同樣有這個信心,不過,我想言已至此,您應該會做出明智的選擇。”
談話到這就差不多結束了。
在我與同伴準備走出門外的時候,婦人用顫抖的、惡狠狠的聲音罵道︰“你,你這個怪物!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同伴听到這句話,哈哈大笑著回過頭,“是啊,怪物!您是裁判官嗎?來判處我死刑吧!您是劊子手嗎?把我拉上斷頭台吧!既然您如此地憎恨我,厭惡我,那為何不上來消滅我呢?您的牙齒和爪子就算疲軟無力,至少也能咬能抓啊,干嘛不試一試攻擊我呢,說不定我並不像看起來那麼難對付呢!”
同伴的瘋狂姿態讓婦人嚇呆了,她癱軟無力地看著我的同伴慢步走回她的面前,“來吧,榨干你的最後一絲力量,把你骨子深處最險惡卑劣的狡猾全都提取出來,面對怪物有什麼手段不能使用呢?可別讓你的仇恨怯懦地下跪,怪物不就近在眼前嗎,她就在欣賞你無能的窩囊模樣啊!”
婦人呆愣著,一直到同伴轉身離開她的面前,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外,她都一直呆愣著。
我們走出那棟豪宅,打開我們的車門,同伴懶散地在副駕位上伸了個懶腰,“啊......收工了。吉迦思,剛才你怎麼一句話都不說?那都快變成我的個人表演了。”
“你來表演這些挺合適的,vio。”我打趣道。
“好啦,好啦。你真是跟卡洛琳一樣愛偷懶。”被我稱為vio的同伴蹭了蹭我的肩膀,“不過這一次收來的錢,準備怎麼做呢?”
“啊,我想一想......要不,辦一個孤兒院吧。”
“孤兒院?”vio挑了挑眉毛,“你又有什麼奇思妙想了?”
“難道你反對?”
“只要撒哈拉閣下同意了,我當然就會支持你。至于原因,我想也沒那麼重要吧。“vio聳了聳肩。
“我就知道你會同意的。”我笑了笑。
“哼,真狡猾。”vio白了我一眼。
“對了,vio。那個女人罵你是怪物的時候,你為什麼要承認呢?”
“這個,”vio撓了撓自己的頭,“我想她說的還不算錯。我感覺自己一直很難克制殺戮的欲望,好像這個世界上就只剩下殺戮能讓我高興了。該死的集中營。”
說出這話的時候,她的神態是猶豫的,似乎琢磨著自己的用詞,只有在罵到集中營的時候才表現出鮮明的感情色彩。
“可你不是怪物啊,”我說,“你是我的親族,維奧蘭特•陶洛。”
“我......我不知道,”維奧蘭特輕聲嘆息道,“從那個地方出來之後,我好像一直沒法放下那種欲望,雖然我一直在努力。”
“別擔心,有我在,”我安慰道,“我不會讓你變成怪物的,在你變成怪物的前一刻,我一定會把你拉回來。我們給你找幾個心理醫生,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啊,是嗎?”維奧蘭特羞澀地笑了笑,看起來一點也沒有在婦人家里的瘋狂冷酷,“我知道了,吉迦思,為了你,我會努力做到的。”
“你願意和我談談你的過去嗎?當然,如果你感覺不好,可以無視我的問題。”
“吉迦思,”維奧蘭特將平和的目光轉向了我,“你會背叛我嗎?”
“不會。”我果斷地回答,“我們是家人啊,我怎麼會背叛家人呢。”
“如果這樣的話,我也會對你毫無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