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淵正在入定。
腦中卻浮現出了那片血海,隨之而來的還有無數哀嚎聲。
哀嚎聲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就連他的親人也在其中。
那些入骨的咒罵聲猶如釘柱一般,狠狠地釘在了曹淵身上,讓他夜夜飽受酷刑的折磨。
一道清冷的聲音忽然闖入他的心中。
“造成那些殺孽的人不是你,是他。”
清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李陽光的臉驟然浮現在曹淵眼前,他推了推眼鏡,認真開口。
“所以,真要追究起來,他才是殺人凶手,而你則是受害者。”
曹淵緊閉的雙眸倏得顫動起來,整個人的周身頓時發出了一道威壓。
但由于鎮墟碑的影響,這點威壓還不足以震懾圍在曹淵周身的這群窮凶極惡之徒。
真的……不是我嗎?
可如果不是因為我好奇撿起了那把刀,村子里的人就不會死。
如果我沒有進警局,那個孩子的母親也不會死,她明明只差一步就能出去了。
這怎麼可能不是我害的!
我的雙手可是沾滿了他們的鮮血啊!
就算殺人者不是我,可遞刀的人卻是我。
幫凶與凶手又有何異?
“我這一條命,根本不足以抵那數百條人命。”曹淵猛然睜開雙眼,垂眸呢喃道。
一陣尖厲的呼嘯聲從曹淵耳邊響起,震得他耳膜發疼。
“怪物!你是個只知道嗜殺的怪物!你為什麼還活著,你有什麼臉面活著!”
一道紅光煞氣從曹淵身後迸發而出,但又在眨眼之間消散。
曹淵的臉色在霎時間便變得蒼白起來,他撫胸撐地,臉頰上的汗珠接連滾落。
幸好齋戒所里有鎮墟碑的存在。
不僅能壓制禁墟,也壓制住了曹淵的沖天煞氣。
剛才他只是心神不寧,差點就被煞氣沖傷。
一直在監視器後觀察著曹淵的醫護人員也都為他捏了把冷汗。
這是曹淵第三次外出待在活動區域,也是待得時間最久的一次。
以往不到十分鐘他就會自己縮到角落里去,或是敲門回到病房。
今天已經在外坐了十五分鐘,他還沒有要起身回病房的意思。
“鎭,這人誰啊?”
醫生指著突然出現在監視屏前的刀疤臉,心頭猛得涌上一股不安。
“看這衣服,他是醫院隔壁齋戒所里的人。”
“唉……真不知道李醫生為什麼要把院址選在這種地方。”
另一人順勢接話。
王醫生擔心曹淵受欺負正欲起身前往,卻被一旁的醫生一把拽住。
“你別擔心,他早晚都要回歸正常生活,跟人打交道的表現也在我們的評估治療範圍之內。”
王醫生不耐地翻了個白眼。
“你也知道曹淵是要回歸正常生活!
那你睜開你那鈦合金狗眼好好看看,這是哪兒?
這里面有正常人嘛!”
“鎭!我發現你這人……
你最近脾氣怎麼這麼大,我說一句你有三四句在那兒等著我!
還人身攻擊我!”
“好了,你們兩個別吵了。曹淵已經離開了,你們看。”
聞言,兩人同時看向監視屏。
只見曹淵淡然地從圍住他的這群人中走了出去,蹙緊的眉心也未見其舒展開來。
“這小子,真有個性啊!”
四哥摸了摸放在腰間的餐刀,不遠不近地跟在了曹淵身後。
周圍人見狀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大家也都有意無意地朝一旁散開。
畢竟在這里,得罪了四哥可沒什麼好果子吃。
他們不是林蕭,背後有人撐腰。
他們只能在一方混亂的泥坑里找一處安穩的角落苟且偷生。
而此時的林蕭正蓋著衣服,露著肚皮昏昏欲睡,絲毫沒有注意到遠處的情況。
“小子,你不是新來的吧,之前哥幾個可是見過你的。”
一個身形魁梧的男人站在曹淵身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來人身高近有兩米,身形健碩,雙臂上的關公像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具威懾力。
都說關公輕易紋不得,壓不住的話會招災。
但見眼前男人精神飽滿的樣子,也不像是招了災,更像是因為失手才會被人關進這里。
他見曹淵久不開口,所剩無幾的那點耐心也終是消耗殆盡,他粗著嗓門道。
“進廟拜神,進屋叫人的道理你媽沒教過你啊?”
這句話觸到了曹淵的逆鱗,他怒眉冷斥道,“住嘴!”
“哎呦,這小媳婦的脾氣可真帶勁!
居然敢讓大哥你住嘴。
不如你說說要怎麼讓我大哥住嘴啊?”
站在男人身後的小弟忍不住開口。
話音剛落,周圍眾人轟得一聲笑了起來,四哥從他們身後慢悠悠地踱步而來。
韓老大瞥了他們一眼,隨即搖了搖頭,露出一抹奚笑。
一旁的男人見狀,拿起手中的籃球蓄力砸了過來,攔住了四哥的去路。
四哥揚手抹了一下嘴唇。
“怎麼,你們守夜人也想來分一杯羹?
四哥我也不是那小氣的人,等我玩膩了自然也讓你們試試。”
就算曹淵先前不明白,這群人為何突然來找自己的茬。
但現今听到這話,就算他再傻也該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
他轉身就要走,但圍在他身旁的幾人動作更快。
身形魁梧的男人一把鉗制住了曹淵的脖子,身高的差距讓曹淵一時間難以逃脫。
“放開我!”
“放開?等四哥玩完了以後還有我們這幫兄弟呢,怎麼能放開你!”
“哈哈哈哈!”
一股屈辱感從曹淵心頭躥出,他的脖子與臉頰因為憋氣而驟然漲紅。
四哥拿出了藏在腰間的那柄餐刀,明晃晃的刀刃在陽光下閃出了一道鋒芒。
“鎭,咱們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你們確定要為了這樣一個精神病跟我們作對嗎?”
韓老大擋住了男人的去路,語氣不算友好。
“你們怎麼對待自己人的我不管,但他還是個孩子!”男人沉聲道。
就在這邊劍拔弩張的對峙時,四哥與刀疤臉那邊卻出了狀況。
曹淵看見餐刀時,掙扎的動作驟然停了下來。
四哥還以為他是害怕了,神情也越發得意。
“只要你乖乖听話,我就不會對你怎麼樣。相反,我還可以保護你。”
冰涼的餐刀緊貼著曹淵的臉頰滑動。
“拿開!你不想死的話就別拿刀靠近我!”
曹淵極力想往後退,但身後的男人死死鉗制著他,根本退無可退。
“這是威脅?”
四哥眼底涌上一股陰翳。
他最討厭的就是被人威脅,更無法容忍被自己的玩物威脅。
“好啊,我倒想看看你要怎麼讓我死?”
四哥說著對身旁之人使了個眼色,他們很快就將曹淵的雙臂架了起來。
“你不是想看我死嗎?來啊!”四哥拿著餐刀往曹淵手里遞。
曹淵用力掙動,手腕很快就被箍出了道道紅痕。
“我沒有騙你!要是不想死就不要用刀踫我!”
他實在想不明白,這世上怎麼還會有人主動找死呢!
而且,他說的話居然也沒一個人相信!
都說了別過來,別過來,還來!
四哥命人掰開曹淵的手掌,將餐刀塞進了他的手里。
“老子倒要看看,你是怎麼弄死我的!”
話落,一道紅色的沖天光柱從曹淵身上驟然發出。
他周身凌冽的煞氣讓鉗制住他的幾人忍不住松了手。
曹淵的理智還在奮力抵抗黑王的侵蝕,鎮墟碑的能力也替他壓制住了部分力量。
但饒是這樣,他眼前的景象還是逐漸黑了下去。
“怪物啊!”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
尖叫聲落入曹淵耳中,徹底摧毀了他的理智。
是啊,我是怪物……
怪物就應該死于地底,埋葬于黑暗中才對……
林蕭听見動靜倏然起身。
監視屏前的醫生也終于從暴亂中找到了曹淵的身影。
“在那兒!糟了!”
韓老大揪住一人的囚服,厲聲道,“怎麼回事!”
“怪怪怪,怪物!那個人是怪物啊!!”
徐梔剛到齋戒所的拐角處,老遠就見里頭傳出了沖天煞氣,暗道一聲不妙。
“你!你!”
四哥還不知道在曹淵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但眼下身體的直覺告訴他,他得跑了!
“往哪兒跑?”
曹淵的聲音像是附在了另一人的身上。
兩道疊音傳來,他的身影也瞬間消失在原地。
因為有鎮墟碑的存在,黑王的力量只解封了部分。
曹淵的樣貌並未發生變化,只是他身後的血光卻不容忽視。
曹淵拽住四哥的衣領,用力往後一扯,他那肥碩的身體便自己撞上了餐刀的刀口。
“啊!”
“聒噪!下一刀就割了你的舌頭!”曹淵陰冷地開口。
四哥對此毫不懷疑,他顫抖著身子哭求道,“誤會,誤會啊!”
噗——
曹淵拔出餐刀,在手中轉了起來。
四哥刀口處的血液像小河一般飛射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