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上的歡呼聲如山崩海嘯，將恐懼的陰霾一掃而空。劫後余生的學生們將所有的激動與崇拜，都獻給了那位傳說中的劍神。
然而，在這片狂歡的海洋中心，林凡卻顯得格格不入。
他沒有歡呼，甚至沒有半分輕松。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抬頭凝望著西方天際，那道平平無奇、卻又蘊含著至高規則的劍光，在他的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
那不是力量的運用，而是規則的本身。
【叮！檢測到超規格劍意殘留，開始解析……】
【警告！解析目標等級過高，系統算力不足！】
【劍道理解+0.1】
【規則境理解+0.1】
【解析中斷……】
系統的提示音都帶著一絲不堪重負的意味，讓林凡從沉思中驚醒。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萬千思緒。
這位百年前的傳奇，為何會出手救自己？
這個疑問，如同一顆種子，在他心中生根發芽。
“都鬧夠了吧？”
一個略帶慵懶的蒼老聲音，毫無征兆地在他身後響起。
林凡渾身汗毛倒豎，體內的五行之力瞬間繃緊。他猛地轉身，卻看到一個讓他始料未及的畫面。
一名身穿粗布麻衣的老者，正站在他身後不遠處。老者頭發花白，身形有些佝僂，臉上布滿了歲月的褶皺，眼神卻清澈得像一汪秋水。他手里拿著一個噴壺，正慢悠悠地給廣場邊緣一株在剛才的威壓下有些萎靡的花草澆水，那認真的模樣，仿佛這世上再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
他就像是學府里任何一個不起眼的園丁，普通到讓人會下意識忽略他的存在。
可林凡清楚，就是這位看似普通的老人，剛才隔著不知多遠的距離，一劍驚退了規則境的強者。
“前輩……”林凡收斂了所有氣息，恭敬地躬身行禮。
老者澆完了水，直起身子，用那雙清澈的眸子上下打量了林凡一番，嘖嘖稱奇︰“你這小家伙，身上可真熱鬧。既有虛空那股讓人作嘔的臭味，又有世界本源的清香，識海里還藏著一幅不屬于這個時代的破爛星圖……哦，對了，還有一縷微弱的‘火種’氣息。真是個大雜燴。”
老者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柄重錘，狠狠地敲在林凡的心髒上。
虛空烙印、世界之心碎片、暗金色星圖……這些他最大的秘密，在這個老人面前，竟如同透明的一般，被一眼看穿。
林凡的心沉了下去，卻也徹底熄了其他心思。在這樣的存在面前，任何隱瞞都顯得可笑。
“前輩……究竟是何人？”
“我？”老者笑了笑，指了指西邊的天空，“一個守著老宅子，不讓野狗進來刨牆根的糟老頭子罷了。別人喜歡叫我夏擎蒼。”
劍神，夏擎蒼！
雖然早有猜測，但當這個名字從老者口中親口說出時，林凡的心神依舊受到了巨大的沖擊。
“前輩，您既然還在，為何……”林凡問出了心中的疑惑，“為何大夏會……任由大周的使者如此猖狂？”
夏擎蒼渾濁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復雜難明的光，他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道︰“剛才那一劍，你可看明白了？”
林凡沉思片刻，搖了搖頭︰“晚輩愚鈍，只覺那一劍，便是規則，是道理，無法抵擋，無法閃避。”
“有點悟性。”夏擎蒼贊許地點點頭，“可你想過沒有，為何那太監的規則巨掌，會被我一劍斬破？”
林凡一怔。
“因為他所謂的規則，是‘借’來的，是模仿天地的皮毛。而我這一劍，是我自己的‘道’。”夏擎蒼的聲音變得悠遠，“守望者，守的不僅僅是世界壁壘，更是這個世界的‘道’。一旦這個世界的‘道’被外來的力量侵蝕、扭曲，那才是真正的末日。”
守望者！
林凡的身體微微一震，他想起了自己在神域中對雲溪等人說過的話。原來，這個名號，是真實存在的傳承。
“前輩……您也是守望者？”
“上一代的。”夏擎蒼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疲憊，“我鎮守著國都之下的一處空間薄弱點，已經快一百年了。那里的情況，比你想象的要糟糕得多。”
他看向林凡，眼神變得前所未有的嚴肅︰“你以為，最大的威脅是來自大周皇朝？是來自那個被廢掉的皇子？”
夏擎蒼搖了搖頭，說出了一個足以顛覆整個大夏的驚天秘密。
“真正的威脅，在我們的皇宮里。大夏的皇帝，我們的陛下……他的意志，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被虛空所侵蝕。”
轟！
這句話如同一道九天神雷，在林凡的腦海中轟然炸響，讓他一瞬間頭暈目眩，幾乎站立不穩。
皇帝，被虛空侵蝕了？
這怎麼可能！一國之君，身負國運龍氣，萬法不侵，怎麼會被侵蝕？
“沒什麼不可能的。”夏擎蒼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聲音低沉，“虛空的力量，最擅長的便是玩弄人心，放大欲望。當一個帝王的權欲、對長生的渴望膨脹到極致時，便是虛空最好的溫床。如今的皇室，早已不是鐵板一塊。”
“以太子夏啟為首的一部分人，還在苦苦支撐，試圖撥亂反正，他們是抵抗派。”
“而另一派，以深受陛下寵信的三公主夏傾月為首，已經徹底倒向了虛空，認為順應虛空才是唯一的出路，他們是投降派。這一派，在朝堂內外盤根錯節，勢力遠比太子要大得多。”
夏擎蒼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刀，剖開了大夏王朝光鮮亮麗的外皮，露出了其下早已腐爛生蛆的內里。
林凡終于明白了。
為何劍神一劍驚退強敵後，卻不願現身，反而在此地與自己說這些。
為何大周的使團敢如此有恃無恐，直奔青城。這背後，恐怕少不了皇都內投降派的默許，甚至是引導。
他們真正的目標，是自己！是自己身上那能夠克制虛空之力的【世界之心碎片）】！
“前輩，那我們該……”
“我老了。”夏擎蒼打斷了林凡的話，他輕咳了兩聲，臉色又蒼白了幾分，“為了鎮壓那道裂隙，我的力量消耗得差不多了，早已是油盡燈枯。剛才那一劍，已是極限，輕易不能再出手。否則，一旦國都地下的裂隙失控，整個大夏，都將淪為虛空的樂園。”
老人眼中那不屬于強者的疲憊與虛弱，讓林凡的心頭無比沉重。
這位守護了大夏百年的傳奇，已經到了落幕的時候。
“這個世界的未來，不在我這把老骨頭身上。”夏擎蒼的目光重新落在林凡身上，那清澈的眼眸中，燃起了一絲希望的火光，“而在你們這些新的‘火種’身上。林凡，你可願……接過這面旗？”
沒有激昂的言辭，沒有宏大的許諾，只是一句平淡的詢問。
但林凡卻從中感受到了一份跨越了百年的、沉甸甸的責任與傳承。
他想起了神域中那毀天滅地的觸手，想起了修羅王的瘋狂，想起了與劍塵、月無瑕等人立下的誓言。
退縮？他無路可退。
林凡深吸一口氣，鄭重地、深深地一躬到底。
“晚輩，萬死不辭！”
“好。”夏擎蒼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他從懷中摸出一枚古樸的青銅令牌，遞了過去。
令牌只有巴掌大小，入手冰涼，上面沒有繁復的花紋，只刻著一個龍飛鳳舞的“蒼”字，字里行間透著一股沖霄的劍意。
“去皇都，找到太子夏啟。他是個好孩子，只是太難了。把這個給他看，他會信你。我的一些老部下，也還認得這塊牌子，關鍵時刻，他們會幫你。”
“你要記住，你現在要面對的，不僅僅是明面上的敵人，更是潛藏在人心最深處的鬼蜮。此去皇都，九死一生。”
林凡緊緊握住那枚劍令，令牌上殘留的劍意與溫度，讓他混亂的心緒漸漸平復下來。
“晚輩明白。”
夏擎蒼欣慰地點了點頭，他看了一眼天色，又恢復了那副懶洋洋的模樣，提著噴壺，轉身慢悠悠地向遠處走去，背影蕭索而孤寂。
“去吧。在去那龍潭虎穴之前，先把自己打磨得更鋒利一些。青城後山那間最好的密室，我跟那幫小子打過招呼了，留給你用。”
老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人群的喧囂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林凡站在原地，低頭看著手中的“蒼”字劍令，又感受了一下體內那枚溫潤的【世界之心碎片）】，心中前所未有的清明。
夏擎蒼說得對。
前往皇都這趟渾水之前，必須將所有的收獲，都轉化為真正的實力。
他抬起頭，目光望向了青城山脈的深處。
那里，將是他脫胎換骨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