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陽一路跟著王秀蘭往前頭走，這外城的路上充滿泥濘。
拐過一個巷口，一個小型集市出現在眼前。
說是集市，倒不如說是難民營。
小集市上人擠人，路邊擺的攤攤七零八落，賣什麼的都有。
韓陽腳底下踩到個水坑，骯髒的泥水“啪”地濺起老高，褲腳一下子就打濕了。
“遭了，要落雨咯！”王秀蘭抬頭望天，烏雲黑壓壓的。
話音剛落，“嘩啦啦”一陣雨就砸下來，打在爛瓦棚上 里啪啦直響。
雨越下越大，路上的稀泥巴被踩得撲哧撲哧響。
王秀蘭緊了緊身上那件補丁粗布衣服，嘆口氣︰“這鬼天氣，說落就落。”
韓陽看著眼前這一片淒慘景象，眉頭一點點皺緊。
路邊橫七豎八躺著幾具尸體，肚子脹得像皮球。
瘦小的女童跪在污水里哭嚎，懷里抱著的母親早已沒了氣息。
佝僂的老婦舉著木牌，干裂的嘴唇蠕動著卻發不出聲音，旁邊是跪在地上的幾個小女孩，眼神空洞。
幾個蓬頭垢面的乞丐趴在地上，像牲畜般舔舐著泥坑里的積水。
更遠處，個駝背老頭蹲在牆角，捧到個泥坑咕咚咕咚往嘴里灌髒水。
麻木、淒慘、呆滯……
眾生百態，在這場雨中盡顯無遺。
“不是有教會嗎？”韓陽的聲音被雨聲沖得有點模糊不清。
“這世道不就是這樣嘛！教會哪管得過來恁個多嘛！再說這些人啥子都不懂，跟他們講教會那些道理，跟對牛彈琴有啥子區別？”王秀蘭心疼看著被雨打濕的衣服。
她一家在外城能有個住處，丈夫還有份工作，在這外城算是中等人家，也懂得一些道理，比起那些無房無業的人，日子要好過許多，還能生兒育女。
韓陽看著有些沉默。
他不能說，沒有看到這些苦難。
他看到了。
這一切都真實的，殘酷的刻在他的眼底。
雨越下越大，集市上的人群開始四散奔逃。
一個小販手忙腳亂收著攤子，幾個發黃的餅滾落在泥水里。
立刻就有幾個黑影撲了上去，在泥漿里爭搶起來。
韓陽站在原地沒動。
雨水順著他的下巴滴落，他感覺自己的衣服已經完全濕透了，但此刻他根本顧不上這些。
他的目光落在不遠處一個蜷縮在牆角的身影上。
那是個最多七八歲的孩子，正用瘦得像雞爪一樣的手，一點點刮著牆上的青苔往嘴里塞。
離開前，韓陽最後看了一眼這個被雨水浸泡的苦難集市。
在這里，每一滴雨水都像在無聲控訴，每一處泥濘都浸透著絕望。
那些麻木的面孔、那些空洞的眼神，還有那些在死亡邊緣掙扎的身影，都在雨中漸漸模糊。
“我來過，所以我改變。”韓陽輕聲說道，聲音淹沒在嘩啦啦的雨聲中。
王秀蘭沒听清，她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老爺說啥子？”
“我說，早點去集會吧。”韓陽說道。
他大步向前走去，泥漿在腳下發出令人不適的撲哧聲。
雨水模糊了視線，但那些苦難的畫面卻在他腦海中越發清晰。
他知道，這場雨過後，什麼都不會改變。
明天太陽升起時，這里的人們依然要為一口發霉的食物拼命，依然要面對隨時可能降臨的疾病和死亡。
但有些事，已經不一樣了。
……
很快。
韓陽跟著王秀蘭一路踩著泥濘，終于來到了集會地點。
這是一片廢棄的舊廠房區。
“老爺，就是前頭那個大棚子。”王秀蘭指著不遠處說道。
韓陽眯起眼楮望去，只見一個巨大的帆布棚子下面，排著一條蜿蜒曲折的長隊。
隊伍里的人們衣衫襤褸，個個面黃肌瘦，卻都伸長了脖子往前張望。
時不時有領到白饅頭的人從前面擠出來，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噎得直翻白眼也不肯停下。
“慢點吃！別噎著！”棚子邊站著幾個戴著白色兜帽的人，聲音溫和提醒著。
他們的白袍在灰暗的環境中顯得格外醒目，就像污濁世界里的一抹亮色。
韓陽不動聲色地放出神念探查，心里有所了然。
這些白衣人竟然都是進化者。
雖然實力低微，只有一階。
但不是武者也不是異能者，但他們體內流動的能量卻帶著某種奇特的力量，像是歐洲教廷的修行序列？
“老爺，我們要不要也切排個隊嘛？”王秀蘭小聲問道，眼楮卻一直往發放食物的方向瞟。
她看著白花花的大饅頭有些饞人，家里還有幾個小孩等著她回家，饅頭不領白不領。
韓陽沒有立即回答。
他仔細觀察著這個奇特的場景︰饑腸轆轆的貧民，神秘的白衣人，還有那些普通白饅頭……
在他的精神感知中，這些饅頭確實沒有任何異常。
這世上能瞞過他這個八階精神念師的東西，少之又少。
“不急，先看看。”韓陽低聲說道，目光在人群中來回掃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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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注意到，每個領到饅頭的人都會對白衣人鞠躬致謝。
而那些白衣人則始終保持著溫和的笑容。
雨還在下，但大棚子下面卻自成一方天地。
韓陽看到有個瘦骨嶙峋的老婦人領到饅頭後沒有立即吃掉，而是小心翼翼揣進懷里，想必是要帶回去給家人分享。
這個舉動立刻引起了白衣人的注意，他們額外給了老人兩個饅頭，還輕聲說了些什麼，老人頓時淚流滿面。
“沒有問題？”韓陽心里暗自疑惑。
他神念能清晰感知到，這些白衣人身上沒有絲毫惡意，反而透著一種莫名的虔誠。
這讓他更加困惑了。
這時，廠房里面突然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聲，聲浪如潮水般涌來。
“他們 集會就在里頭。”張秀蘭壓低聲音說道。
韓陽點點頭︰“進去看看。”
出乎意料的是，廠房門口竟然沒有任何守衛，只有一扇敞開的鐵門，就像是在無聲地邀請著每一個到來的人。
當韓陽跨過門檻，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怔住。
偌大的廠房內部人頭攢動，密密麻麻站滿了人，粗略估計至少有數千之眾。
所有人神情專注望向同一個方向。
在廠房中央的台子上，一個白袍人正在激情澎湃演講，他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在空間里回蕩︰
“光明終將驅散黑暗！光明之主會帶領我們走向新世界！”
最令人震驚的是，演講者身後矗立著一座巨大的金色雕像，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那雕像的面容。
竟與韓陽一模一樣。
每一個輪廓，每一處細節，都分毫不差。
“那哈兒就是主教！”王秀蘭提醒道。
韓陽點了點頭。
他雙手抱胸，在最後一排饒有興致看著高台上的表演。
白袍主教此刻正張開雙臂，白袍在燈光下閃爍著聖潔的光暈，他在激情演講著︰
“迷途的羔羊們啊！睜開你們的雙眼，看看這被黑暗籠罩的世界！
饑餓、痛苦、絕望，這些都是陰影的爪牙，它們在啃噬你們的靈魂！
但今天，我要告訴你們——光明終將降臨！”
“我們的主，是永恆的光明之神！ 的聖光穿透混沌，驅散陰霾，為眾生指引救贖之路！而 的使者。”白袍主教說著指向韓陽的金色聖像，“就是 賜予我們的希望！看啊，這神聖的容顏，正是光明在人間的化身！”
“你們或許會問︰為何我們要信仰光明？
看看你們手中的饅頭——它從何而來？
是黑暗賜予的嗎？
不！是光明之神的恩典！
的使者行走人間，以聖潔之力化腐朽為神奇，讓貧瘠的土地結出糧食，讓絕望的心靈重獲新生！”
你們可曾見過黑暗帶來希望？可曾見過陰影孕育生命？
不！
黑暗只會吞噬，只會掠奪！
唯有光明，才能賜予你們真正的救贖！
拋棄你們的懷疑，拋棄你們的恐懼！
跪伏在光明之神的聖像前，讓 的聖光洗滌你們的靈魂！
今日，你們或許只是弱小的信徒。
但明日，你們將成為光明的戰士，將 的福音傳遍天下！”
記住！抗拒光明者，必將被永恆的黑暗吞噬！
而追隨光明者——必將與神明同行，踏入永恆的白晝！”
願光明與你們同在！願使者指引你們的道路！
現在，與我一同高呼——光明永恆！神明不朽！”
“光明永恆！”
震耳欲聾的呼喊聲在廠房內回蕩。
數千名信徒齊刷刷跪倒在地，朝著那座金光閃閃的神像頂禮膜拜。
白袍主教站在高台上，雙手交疊在胸前，眼中閃爍著狂熱的虔誠。
他的目光突然一滯，越過重重跪拜的人群，鎖定在了廠房門口那個突兀的身影上。
所有人都跪下了，唯獨那個人依然筆直站著，在匍匐的人群中顯得格外刺眼。
主教的眉頭微不可察皺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開來。
他緩緩抬起手，示意信徒們安靜。
“看啊，一位迷途的兄弟正站在光明與黑暗的交界處。”白袍主教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柔和，“讓我們用光明之神的愛，來溫暖這顆猶豫的心。”
整個廠房瞬間安靜下來，數千雙眼楮齊刷刷轉向門口的韓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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