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樞城的夜總是帶著靈脈的余溫,可今日的風卻裹著刺骨的寒意。玄鐵衛暗牢最深處,石壁上的符文忽明忽滅,映照著牢中那道蜷縮的身影。楊辰提著盞油燈站在牢門外,燈芯的跳動讓他的影子在牆上扭曲,像極了傳說中勾魂的無常。
“蕭燼,別來無恙。”他的聲音穿過牢門的鐵欄,落在那道身影上。
陰影里的人緩緩抬頭,露出一張布滿刀疤的臉,左眼的位置只有一個黑洞洞的窟窿,空洞地對著楊辰。“楊辰……”他的聲音嘶啞得像磨過砂石,“沒想到最後來看我的,會是你這個‘正道楷模’。”
蕭燼,這個名字在九州的黑名單上排了整整十年。沒人知道他的來歷,只知道他一手“血影功”殺遍九州,死在他手下的修士、凡人加起來超過三萬,連三帝都曾忌憚他三分。而更令人膽寒的是,他專門獵殺那些榜上有名的惡人,手段比惡人更狠,久而久之,竟被好事者列了個“人屠榜”,他穩坐榜首,名號比深淵凶獸還要嚇人。
“你屠戮三族聚落時,沒想過有今天?”楊辰將油燈湊近鐵欄,燈光照亮蕭燼胸前的舊傷,那是被歸墟劍劃破的痕跡——三年前在北境雪原,正是他親手將蕭燼擒獲。
蕭燼突然笑了,笑聲在空蕩的暗牢里回蕩,帶著說不出的詭異︰“三族聚落?你是說那些表面供奉靈佛、背地里用活人煉血丹的偽君子?還是說那個把孩童扔進岩漿祭火的炎族長老?”他猛地湊近鐵欄,黑洞洞的眼窩幾乎要貼上欄桿,“楊辰,你以為你殺的都是壞人?你可知你護著的那些州牧,暗地里做了多少齷齪事?”
油燈的火苗劇烈晃動,楊辰的指尖微微收緊。他當然知道,九州從不是非黑即白的世界,可蕭燼的殺戮太過瘋狂,連無辜者都難以幸免——去年南域水災,蕭燼為了逼出貪污賑災款的官員,一把火燒了半個城,燒死的百姓比貪官還多。
“用無辜者的命做代價,算什麼正義?”楊辰的聲音冷了幾分,歸墟劍在鞘中發出輕鳴,似在呼應他的怒意。
“無辜?”蕭燼嗤笑,“這世上哪有絕對的無辜?那個被燒死的糧商,他糧倉里的米早就發霉,卻逼著災民用女兒來換;那個哭喊的婦人,她丈夫正是當年把我妹妹賣去當祭品的劊子手!”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血淚的嘶吼,“我屠戮的,從來都是該殺之人!是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非要給他們披上‘無辜’的外衣!”
暗牢頂部的符文突然炸裂,碎石簌簌落下。蕭燼的周身泛起暗紅色的血霧,那是血影功的殘余力量,即便被玄鐵鎖捆著,依舊帶著令人窒息的威壓。
“你以為我為什麼能穩坐人屠榜之首?”他的血霧順著鐵欄的縫隙蔓延,卻在靠近楊辰三尺時被一道金光彈開——那是仙命靈力形成的護罩,“因為我敢殺你們不敢殺的人,敢做你們不敢做的事!三帝在位時,多少人敢怒不敢言?是我,一次次劃破他們虛偽的臉皮!”
楊辰沉默了。他想起三年前北境雪原的場景︰蕭燼渾身是血地站在尸堆上,手里攥著炎族長老的頭顱,身後是被解救的數百名孩童。那時的蕭燼,眼神里沒有瘋狂,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蕪。
“玄鐵衛收到消息,你在牢里用血影功自殘,是想逼我們殺了你?”楊辰轉移了話題,油燈照著蕭燼手腕上的血痕,那些傷口深可見骨,顯然是故意為之。
蕭燼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腕,忽然笑了︰“死?我早就該死了。十年前我妹妹被祭火那天,蕭燼就已經死了。現在活著的,不過是個追著仇人討債的影子。”他抬起頭,空洞的眼窩對著楊辰,“倒是你,楊辰,你真以為坐上仙命帝的位置,就能護住所有人?”
“至少我在試。”楊辰的聲音很輕,卻異常堅定。
“試?”蕭燼的血霧突然暴漲,玄鐵鎖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你試的時候,多少人在背後捅你刀子?青州牧貪墨的糧草夠喂飽半個北境,你處置他了嗎?太史令暗中勾結深淵勢力,你敢動他嗎?你不敢!你怕動搖九州根基,怕落下‘濫殺’的名聲,可你知不知道,你的‘仁慈’,正在養著新的蛀蟲!”
楊辰的心髒猛地一縮。青州牧的貪腐案他確實壓著,只因青州剛經歷蝗災,動他怕引發動亂;太史令與深淵的聯系,他也有所察覺,卻苦無實證,不敢輕舉妄動。這些被他視為“權宜之計”的事,在蕭燼口中,竟成了“養蛀蟲”的罪證。
“你想讓我怎麼做?”他問,聲音里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動搖。
“殺了他們。”蕭燼的聲音斬釘截鐵,“用歸墟劍斬了那些蛀蟲,用他們的血警醒世人。只有恐懼,才能讓這些人不敢越界。”他的血霧漸漸收斂,語氣恢復了平靜,“我知道你做不到。你有太多牽掛,太多顧忌,這就是你永遠成不了‘人屠’的原因,也是你比我強的地方。”
暗牢外傳來腳步聲,秦峰的身影出現在通道盡頭︰“陛下,時辰到了。”按照規矩,死囚明日午時問斬,今夜是最後的探視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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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辰最後看了蕭燼一眼,這個雙手沾滿鮮血的人屠,此刻竟顯得有些落寞。“你妹妹的墳,我讓人遷到了南域的桃林,那里四季有花。”他留下這句話,轉身跟著秦峰離開。
“楊辰!”蕭燼突然在身後喊住他,“人屠榜的榜首,該換人了。”
楊辰腳步一頓,沒有回頭。
走出暗牢時,月光正好穿過雲層,灑在中樞城的街道上。秦峰低聲道︰“蕭燼的血影功本源已破,就算不用問斬,也活不過三日。”
楊辰望著天邊的殘月,忽然想起蕭燼空洞的眼窩。他或許說得對,九州需要光明,也需要陰影里的刀,只是這把刀,終究不能握得太狠,否則會斬斷守護的初心。
次日午時,刑場周圍擠滿了人。當蕭燼被押上台時,人群中沒有唾罵,反而異常安靜。有人認出他是當年救下自己孩子的“血影客”,有人記得他一把火燒毀了盤剝百姓的鹽倉,那些復雜的目光里,有恐懼,有感激,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惋惜。
“有遺言嗎?”監斬官問道。
蕭燼抬頭看向天空,陽光刺得他剩下的右眼微微眯起︰“告訴楊辰,別學我,也別太像他自己。”
刀落的瞬間,南域的桃林里,新遷的墳前突然開出一朵暗紅色的花,花睫上的刺,像極了血影功的紋路。
三日後,楊辰處置了青州牧,雖未取命,卻抄沒家產賑濟災民;太史令與深淵勾結的證據也被玄鐵衛找到,被廢去修為終身監禁。消息傳開,九州議論紛紛,有人說楊辰心慈手軟,有人贊他剛柔並濟。
只有秦峰知道,處置完這兩件事的深夜,楊辰獨自去了刑場,在蕭燼濺血的地方站了很久。月光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長,一半在光明里,一半在陰影中。
人屠榜的榜首空了出來,再沒人能填滿那個位置。或許正如蕭燼所說,真正的守護,從不是成為誰的影子,而是在光明與陰影之間,走出自己的路——這條路或許布滿荊棘,卻始終朝著守護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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