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潑灑在天罡山的斷壁殘垣上。楊辰踩著滿地斷裂的劍穗與破碎的甲片緩步前行，每一步都陷在滾燙的血漬里，靴底與地面摩擦的聲響，混著遠處的哀嚎，像支鈍鈍的鋸子，鋸著每個人的神經。
“楊師兄，地煞劍宗的人已經突破第三道防線了！”阿竹的聲音帶著哭腔，左臂的傷口還在滲血，她懷里緊緊抱著那本燒焦的《天罡心法》孤本，書頁邊緣卷曲如炭，“李師弟他們……全沒了。”
楊辰沒有回頭，他的目光死死釘在山門那道搖搖欲墜的“守正”匾額上。昨夜子時，地煞劍宗宗主夜無常帶著三千弟子突襲而來，他們的“蝕骨劍”淬了幽冥教的邪毒，觸之皮開肉綻，連百年玄鐵打造的護山大陣都被蝕出了蜂窩般的孔洞。此刻匾額上的“正”字已被黑氣侵蝕大半，只剩下最後一橫還在苦苦支撐。
“讓剩下的弟子退到藏經閣，用‘七星續命燈’守住最後一道陣眼。”楊辰的聲音比山風還冷，他緩緩抽出腰間的“破妄”劍，劍身在殘陽下閃過一道金芒，那是用七十二種靈金熔鑄的劍身，此刻正嗡鳴著渴望飲血，“告訴他們，守住燈芯，就是守住天罡劍宗的根。”
阿竹咬著牙點頭，轉身時撞見楊辰抬手抹去唇角的血跡——剛才硬接夜無常的“地煞十三式”時，他的內腑已被震傷。可他握著劍柄的手穩如磐石，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反而透出一股決絕的狠勁。
“楊辰，別躲了！”山門外傳來夜無常的狂笑，那聲音裹著黑氣穿透硝煙，“你師父當年毀了我半張臉，今日我便拆了你這破山門，讓天罡劍宗徹底從江湖上除名！”
夜無常的身影出現在斷牆後，他臉上覆著半邊青銅面具，露出的右眼布滿血絲，手里的“斷魂劍”滴著墨綠色的毒液，每一滴落在地上，都能蝕出個深黑的坑。二十年前，他因偷練禁術被楊辰師父廢去武功，臉上留下的疤痕成了他畢生的執念。
楊辰踏著碎磚上前，破妄劍在身前劃出一道圓弧，金芒所及之處，地上的血漬竟凝成了細小的血珠，懸浮在半空——這是“天罡九式”的起手式“聚靈”，需以自身靈力為引，調動天地間的血氣之力。
“夜無常，你可知‘地煞’二字的原意？”楊辰的聲音穿透廝殺聲，清晰地落在每個人耳中，“《玄門正派》有雲，地煞者，逆天而行，終遭反噬。”
“少廢話！”夜無常猛地揮劍，斷魂劍帶著黑氣直刺楊辰心口，“你師父當年怎麼說的？他說我心術不正，永遠成不了大器！今日我就用你的血，祭我的劍！”
劍風未至，那股蝕骨的腥臭已撲面而來。楊辰腳尖在斷碑上一點，身形如柳絮般向後飄飛，破妄劍卻逆勢而上，金芒與黑氣在半空相撞，發出“滋滋”的聲響，激起漫天火星。他手腕翻轉，破妄劍突然變向，不攻敵身，反而斬向夜無常腳下的地面——那里是地煞陣的陣眼，埋著夜無常用活人精血喂養的“骨蠱”。
“你敢！”夜無常臉色驟變。這骨蠱是他功力的根基，一旦被毀，斷魂劍的毒液便會失去源頭。他回劍去護，卻見楊辰的劍勢陡然加快，金芒如暴雨般傾瀉而下，竟是“天罡九式”中的“破妄”，專破邪術幻境。
“當年師父廢你武功，是留你一條生路。”楊辰的聲音裹著劍氣，震得周圍的斷牆簌簌掉灰，“是你自己執迷不悟，引幽冥教入山門，用三百名村民的精血養蠱，這等喪盡天良之事，天地不容！”
破妄劍突然暴漲出三尺金光，那是楊辰將全身靈力灌注其中，連心口的血都逼出少許，抹在了劍刃上——這是“血祭”之法，以自身精血為引，喚醒劍中沉睡的歷代劍主靈力。剎那間，藏經閣方向傳來整齊的劍鳴，那是幸存的弟子們感應到宗主的決心，紛紛拔出了佩劍。
“一群廢物！”夜無常見骨蠱被劍氣劈成兩半，怒吼著撲上來，斷魂劍的黑氣凝成一張巨網，罩向楊辰，“今日我要讓天罡劍宗變成煉獄！”
楊辰不退反進，破妄劍劃出的金光突然內斂，劍尖貼著斷魂劍的刃面滑行，竟是“天罡九式”的殺招“歸墟”。這一式最耗靈力，卻能將對方的攻勢盡數引向自身，再以靈力為盾，反彈回去。
“噗——”兩劍相交的瞬間，夜無常突然噴出一口黑血。他沒想到楊辰竟會用這種同歸于盡的打法，斷魂劍的毒液順著破妄劍反噬而回，瞬間侵蝕了他的經脈。
“你瘋了？！”夜無常看著自己手臂上蔓延的黑紋，滿眼驚恐。
“我師父說過，守不住正道，便與邪祟同歸于盡。”楊辰的臉色同樣慘白，嘴角溢出的血珠滴在破妄劍上，金芒卻愈發熾烈，“天罡劍宗立派千年，靠的從不是苟活，是死戰！”
他猛地旋身，破妄劍如游龍般纏上斷魂劍，借著旋轉的力道將其絞斷。當斷魂劍的碎片落地時，山門外突然傳來震天的吶喊——是附近村落的村民們，他們推著裝滿石塊的推車，舉著鋤頭扁擔，從四面八方涌來。
“楊少俠護了我們十年，今天該我們護他！”
“把這些邪人趕出去！”
夜無常看著蜂擁而至的人群，突然笑了，笑得癲狂︰“一群凡夫俗子……也敢擋我？”
可他的聲音很快被淹沒在石塊與鋤頭的交響中。楊辰拄著破妄劍站在斷牆前，看著村民們用最樸素的方式守護著他們的家園，突然明白師父臨終前的話——所謂正道，從不是一家一派的執念，是千萬人心中的那點光，聚起來，便足以驅散最深的黑暗。
殘陽最後一縷光消失時，地煞劍宗的弟子已被盡數制服。楊辰望著重新立起的“守正”匾額，雖然裂紋遍布，卻依舊在暮色中透著股不屈的勁。阿竹遞來干淨的布巾，他接過擦了擦臉上的血污，指尖觸到匾額的剎那，仿佛摸到了歷代劍主的溫度。
“明天開始，重建山門。”他輕聲說，聲音里帶著疲憊，卻藏著不滅的星火，“告訴大家，只要‘守正’二字還在，天罡劍宗就不會倒。”
山風掠過斷牆，卷起幾片燒焦的劍譜殘頁，其中一頁恰好落在夜無常面前，上面是楊辰師父的批注︰“劍可斷，身可滅，心之所向，即為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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