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志國輕輕把菜譜往懷里按了按。
    芝麻的香氣從布包里調皮地鑽出來,混著梅干菜的醇厚,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何雨柱正專注地往籠屜里擺包子。
    白胖的面團上,沾著幾粒黑芝麻,像夜空中閃爍的星星。
    “志國,你這芝麻擱得正好,多一粒嫌多,少一粒嫌少。”
    孫志國的臉“騰”地紅了,趕忙往灶膛里添了塊煤。
    “我爹說,芝麻要撒在褶上,蒸出來才像帶星的夜。”
    張師傅拄著拐杖,緩緩走過來,眼鏡片上沾著蒸汽,模糊了他的視線。
    “你爹還說,做人要像芝麻,看著小,聚在一起就香了。”
    楊為國突然從儲藏室跑出來,手里興奮地舉著個鐵皮盒。
    “我在大伯的舊物里找到這個,全是芝麻!”
    盒子打開,芝麻的清香味瞬間漫開來。
    里面還壓著張字條,是楊為民的筆跡︰“周兄愛用芝麻點綴,說像孩子們的眼楮。”
    孫志國的手指輕輕拂過字條,突然笑了。
    “周叔做梅干菜扣肉時,總在盤邊撒圈芝麻,說這樣看著喜慶。”
    正說著,飯館門被推開,周衛國扶著個老太太走進來,正是老王頭的遺孀。
    “張師傅,我來謝謝你。”
    老太太的拐杖在地上敲出篤篤聲。
    “孤兒院的孩子們說,吃到志國做的包子,想起老王頭當年送的芝麻糖了。”
    孫志國趕緊搬來板凳,往老太太手里塞了塊剛出鍋的芝麻餅。
    “大娘,您嘗嘗這個,我加了周叔腌的梅干菜。”
    老太太咬了一小口,眼淚突然掉下來。
    “像…… 太像老王頭做的味道了。他總說,芝麻要炒出焦香,日子才能過得紅火。”
    何雨柱往爐膛里添了塊硬煤,火苗舔著鍋底發杫E 舊    br />
    “大娘,您知道周叔為啥總用芝麻不?”
    老太太抹了把淚,從懷里掏出個布包,里面是半塊芝麻糖,糖紙都泛黃了。
    “這是當年周福來送我的,說芝麻是 ‘多子多福’ 的意思,他盼著孤兒院的孩子能像芝麻粒似的,個個有出息。”
    楊為國突然指著糖紙上的圖案,是個小小的灶台,灶台上擺著碗芝麻粥。
    “這圖案…… 跟我家相冊里的一樣!我娘說,這是上海老字號的糖紙。”
    張師傅的眼楮亮起來,往老太太身邊湊了湊。
    “你還記得這糖鋪的地址不?說不定能找到周福來的後人。”
    老太太想了半天,拐杖在地上畫著圈。
    “好像在豫園附近,叫 ‘福記’,掌櫃的是個左撇子,總愛往糖里加桂花。”
    孫志國把糖紙小心翼翼地收起來,往圍裙上擦了擦手。
    “我明天就去上海,找著這家糖鋪!”
    周衛國突然站起來,往他手里塞了張字條。
    “我爹的病歷上記著個地址,說他姐姐在上海開南貨店,說不定就知道 ‘福記’。”
    張師傅往孫志國碗里盛了勺熱湯,白氣模糊了眼鏡片。
    “去吧,帶上芝麻餅,就說是周福來的故人。”
    第二天一早,孫志國揣著芝麻餅和糖紙,踏上了去上海的火車。
    車窗映著他的臉,手里的布包被攥得發皺。
    鄰座的老太太看著他笑。
    “後生,這芝麻餅真香,是給孩子帶的?”
    孫志國紅了臉,把餅往懷里又按了按。
    “是…… 是給故人的後人。”
    老太太嘆了口氣,往他手里塞了塊桂花糖。
    “我年輕時在豫園附近住,‘福記’ 的芝麻糖最出名,掌櫃的左手有六根手指頭。”
    孫志國心里咯 一下,周福來的左手也是六指!
    到了豫園,孫志國按著地址找過去。
    果然在巷尾看見家 “福記南貨”,招牌上的字跡跟糖紙上的一模一樣。
    掌櫃的是個中年男人,左手正往糖罐里撒芝麻,赫然六根手指。
    “您是…… 周掌櫃?”
    孫志國的聲音發顫。
    男人轉過身,看見他手里的糖紙,突然紅了眼眶。
    “你是…… 志國?我爹總提起你。”
    孫志國的眼淚掉下來,把芝麻餅往櫃台上一放。
    “周叔讓我給您帶的,說您愛吃帶芝麻的。”
    周掌櫃捧著芝麻餅,咬了一口,突然笑了。
    “是我爹的手藝,他總說芝麻要炒到冒煙,才有焦香。”
    里屋傳來孩子的笑聲,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跑出來,手里舉著塊芝麻糖。
    “爹,這糖真甜!”
    周掌櫃把孩子抱起來,往他手里塞了塊芝麻餅。
    “快謝謝孫叔叔,這是爺爺的老朋友。”
    孩子眨巴著大眼楮,往孫志國手里塞了顆芝麻。
    “叔叔,給你吃,奶奶說芝麻是星星變的。”
    孫志國捏著那顆芝麻,突然覺得心里暖暖的,像揣著個小太陽。
    周掌櫃從里屋拿出個木箱,里面全是周福來的日記。
    最後一頁畫著個灶台,灶台上擺著碗芝麻粥,旁邊寫著︰“欠志國爹一碗粥,讓孩子替我還。”
    孫志國的手指撫過字跡,突然跪下,對著日記磕了三個頭。
    “周叔,您放心,我會把孤兒院的孩子們照顧好。”
    回到北京時,正是傍晚,飯館的燈亮著,像顆溫暖的星。
    何雨柱和楊為國正往籠屜里擺包子,看見他進來,趕緊迎上去。
    “志國,你可回來了!孩子們等著吃芝麻包呢。”
    孫志國把木箱往桌上一放,打開日記給他們看。
    “周叔的姐姐還在上海開糖鋪,說以後每月給孤兒院送芝麻。”
    張師傅拄著拐杖走過來,往他手里塞了碗熱粥,上面浮著層芝麻。
    “快趁熱喝,我按周福來的法子做的,加了桂花。”
    孫志國喝著粥,芝麻的香混著桂花的甜,在嘴里慢慢散開。
    他突然笑了,笑得像個孩子。
    “這味道,跟夢里的一樣。”
    飯館里擠滿了人,孩子們舉著芝麻包,臉上沾著黑點點,像群小斑馬。
    有個孩子突然指著牆上的照片,是周福來和孫志國他爹的合影。
    “孫叔叔,這胖爺爺是誰?他也愛吃芝麻嗎?”
    孫志國蹲下來,擦了擦孩子的臉。
    “他是周爺爺,最愛把芝麻撒在粥里,說這樣喝著像在數星星。”
    孩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舉著包子跑回小伙伴中間,笑聲撞在牆上,又彈回來,像首沒唱完的歌。
    孫志國望著他們的背影,突然發現灶台的火光里,仿佛有兩個模糊的身影,正往粥里撒芝麻。
    一個是他爹,一個是周福來,兩人笑得一臉燦爛。
    何雨柱往他手里塞了個剛出鍋的芝麻包。
    “發什麼愣?再不吃,連鍋都被孩子們舔干淨了。”
    孫志國咬了一大口,芝麻的脆混著面的軟,在嘴里化開。
    他突然明白,有些味道從來不會消失,就像有些人,永遠活在心里,活在這煙火氣里,活在每一粒香噴噴的芝麻里。
    只是沒人注意,孫志國放在灶台上的日記,被蒸汽打濕了一頁。
    上面的灶台圖案漸漸暈開,像朵正在綻放的花,而那些芝麻粒,在燈光下閃著光,像無數雙眼楮,溫柔地望著這人間煙火,望了一年又一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