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的風裹著咸腥血氣，陸九霄被青龍殘魂裹挾著撞向礁石。他右臂新生的青鱗在月光下泛著冷光，耳畔卻響起孩童的嗚咽聲——那聲音竟是從自己骨骼里滲出來的。
"陸大人！"洛清雪的龍紋劍插在十丈外的岩縫里，劍穗上綴著的貝殼叮當作響，"別踫心口的逆鱗！"
陸九霄的指尖離胸前青鱗僅剩半寸，皮膚下突然凸起蚯蚓狀的龍筋︰"清雪...這孽畜在我經脈里種了蠱蟲？"
他說話時嘴角溢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小龍形狀，啪嗒落在礁石上竟砸出個深坑。
"是龍髓共鳴。"洛清雪掐訣喚回佩劍，劍刃映出她蒼白的臉，"謝先生引爆的星砂里混著青龍精血，把您變成活體龍脈了。"
她突然揮劍斬斷陸九霄鬢角一縷白發，發絲落地化作小蛇游入海中。
礁石群突然震顫，二十四翼神族的斷翅破海而出，羽翼上釘滿寒山學子的殘破書簡。
陸九霄右臂青鱗倒豎，不受控地抓向那截斷翅︰"老謝的賬該清算了！"
"等等！"紅袖的虛影從浪濤里浮出，九條狐尾如屏風展開，"小郎君沒發現海水在倒流？"
陸九霄通幽瞳驟縮，果然看見浪花逆著重力拍向天空。
被青龍殘魂染成碧色的海水里，漂浮著無數青銅碎屑，每片碎屑都映著張麻木的人臉——正是白日被神族收割的百姓魂魄。
洛清雪突然悶哼跪地，龍紋劍插入礁石才穩住身形︰"東海龍冢在哀鳴..."
她扯開衣襟露出鎖骨處的龍鱗，那青鱗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有人在抽干龍脈！"
"何止龍脈。"紅袖的虛影淡得幾乎透明，她指向海天交界處，"仔細看歸墟漩渦。"
陸九霄瞳孔里浮現金色紋路，千里外的景象陡然拉近。
歸墟上空的雲層裂開巨口，二十四道青銅鎖鏈垂入海中，鎖鏈盡頭拴著半具山岳大的龍骸——那缺失的右爪切口處，赫然是他幼年見過的螭紋！
"原來如此..."陸九霄右臂青鱗突然暴長，化作龍爪撕開胸前皮肉，"當年寒江沉尸案丟失的右爪，竟被煉成了鎖龍樁！"
鮮血噴濺在龍紋劍上，劍身突然浮現謝明遠的臉︰"蠢貨！青龍逆鱗需用文火淬煉..."
話未說完便被黑氣吞噬。
紅袖的狐尾卷住陸九霄手腕︰"謝先生臨死前在星砂里藏了神識——要破鎖龍陣，需同時斬斷七處陣眼。"
她吐出口青氣，空中浮現北斗七星圖，"天樞位在皇陵，搖光位在..."
"蓬萊仙島。"洛清雪突然接口，她割破掌心將龍血涂在眼瞼上，"徐衍用燭龍精血溫養邪陣，怪不得能操控龍骸。"
海面突然炸開，神族殘軀裹著腥風撲來。
它僅剩的三只羽翼扇起颶風，每片羽毛都化作青銅利刃︰"螻蟻也敢窺視天機！"
陸九霄龍化的右臂橫擋，青鱗與青銅刃踫撞出刺目火花。
他左手從腰間摸出仵作用的銀針，手腕翻轉間七枚針已釘入神族關節︰"天突、羶中、氣海...你這身子倒是按人體穴位長的。"
神族動作驟僵，洛清雪的龍紋劍趁機刺入其咽喉。
劍尖觸到硬物的瞬間，她突然瞳孔收縮︰"陸九霄！它喉骨里嵌著...周子安的官印！"
陸九霄旋身踢碎神族下頜，飛出的青銅碎塊上果然刻著光熹年號，"好個一石二鳥，借朝廷命官的氣運溫養邪物！"
紅袖的狐火突然暴漲，九尾在夜空勾連成星圖︰"小郎君看頭頂！"
紫微垣星光大盛，青龍七宿對應的星辰竟在緩緩移動。
陸九霄通幽瞳滲出鮮血，他看見每顆星斗都連著根青銅鎖鏈，鏈條盡頭赫然是七具龍尸！
"這些是..."洛清雪突然嘔出黑血，"我的叔伯輩..."
神族殘軀發出金屬摩擦般的笑聲︰"東海龍族不過是我族養的..."
話未說完便被狐火封口。
陸九霄龍爪按在神族天靈蓋，妖脈中青龍逆鱗突然發燙︰"搜魂術！"
他眼中金光暴漲，無數記憶碎片涌入腦海——三百年前蓬萊仙島的血祭、徐衍與三皇子在龍骸前密談、謝明遠深夜在寒山書院地宮擦拭青銅卦盤...
"找到陣眼了！"他猛地抽手，帶出團跳動的青光，"搖光位的陣眼是紅袖姑娘的..."
狐火驟然熄滅，紅袖的虛影踉蹌後退︰"是我的本命狐丹？"
海面突然升起七根水柱，每根水柱頂端浮現青銅棺槨。
洛清雪突然御劍而起︰"徐衍要用狐丹替代龍珠，把蓬萊煉成不死藥！"
陸九霄右臂青鱗片片倒豎，他抓住神族頭顱砸向最近的水柱︰"老東西死了還要作妖！"
青銅棺槨被砸得裂紋密布，露出里面浸泡在藥液中的三皇子殘軀。
"小心！"紅袖的狐尾卷住陸九霄腰身急退。
棺中突然伸出纏滿符紙的手，指尖青光直取陸九霄心口逆鱗。
洛清雪揮劍格擋，龍紋劍卻被符紙纏住︰"是抽龍髓的禁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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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九霄反手扣住符紙，仵作的本能讓他瞬間解析出符文結構︰"乾三連，坤六斷...這是謝明遠改良過的傀儡符！"
他咬破舌尖噴出血霧，符紙遇血自燃，"老謝你算計到這一步？"
燃燒的符灰中浮現謝明遠的虛影︰"陸大人可還記得永初七年的燈謎？"
他機械手指點向紅袖，"九尾天狐斷輪回，需借青龍逆鱗斬因果..."
虛影突然扭曲，被青銅棺中射出的鎖鏈擊碎。
三皇子殘軀緩緩站起，胸口螭紋蠕動成真龍模樣︰"謝明遠那叛徒，到死都在耍小聰明。"
紅袖突然淒然一笑，三條狐尾自行斷裂︰"他算準我會為小郎君舍尾。"
斷尾在空中燃成金焰，照亮三皇子身後——二十四翼神族的本體正在蓬萊島上方凝聚！
陸九霄的龍爪深深摳進礁石︰"清雪，幫我爭取半刻鐘。"
洛清雪抹去唇邊血跡，龍紋劍指天引雷︰"東海龍族听令！"
驚濤駭浪間升起數十道水龍卷，"結困龍陣！"
三皇子抬手召喚青銅劍，劍身卻突然爬滿青苔︰"怎麼回事？"
"你抽了太多龍髓。"陸九霄閉目盤坐，右臂青鱗開始剝落，"海中的怨氣開始反噬了。"
紅袖的斷尾金焰裹住他周身︰"青龍殘魂在抗拒融合，小郎君必須..."
"我知道。"陸九霄突然睜眼，瞳孔已化作龍類豎瞳，"勞煩姑娘把謝明遠藏的星砂注入我百會穴。"
"你會魂飛魄散！"
"老謝在記憶碎片里留了後門。"陸九霄扯開衣襟，露出心口跳動的逆鱗，"他說"尸檢才是終極解法"。"
紅袖咬牙捏碎虛空中浮現的星砂，璀璨光點涌入陸九霄天靈。
他渾身骨骼發出爆豆般的聲響，背後浮現青龍虛影︰"原來如此...青龍逆鱗是陣法的鑰匙！"
蓬萊島方向傳來巨響，二十四翼神族完全降臨，他們羽翼舒展遮蔽明月，抬手間便擊碎三道水龍卷。
洛清雪噴血墜向海面，被陸九霄的一把接住。
"清雪，對不住。"陸九霄突然將她拋向紅袖，"幫我溫養龍紋劍半刻鐘。"
"你要做什麼？"
陸九霄踏浪而起，周身環繞三百枚燃燒的儒字︰"做仵作該做的事——剖開這天地，驗一驗所謂神明的五髒六腑！"
青龍虛影與他完全重合，龍爪握住龍紋劍的瞬間，劍身浮現出謝明遠留下的血字︰"天地為棺，葬汝于斯！"
二十四翼神族首次露出凝重神色，羽翼結成盾牌。
然而，陸九霄的劍勢卻突然轉向，劈向自己心口！
"陸九霄！"紅袖的尖叫與龍吟同時響起。
逆鱗破碎的剎那，萬丈青光直沖霄漢。
光柱中浮現條殘缺青龍，它的右爪正是陸九霄的龍化手臂︰"三千年了...該清算了..."
神族的青銅盾牌出現裂紋，封印在青龍七宿的龍尸同時咆哮。
陸九霄的意識在劇痛中浮沉，恍惚看見謝明遠在虛空中推了推眼鏡︰"解剖課最後一題——如何用敵人的武器殺死敵人？"
"老東西..."陸九霄在神識中握住青龍逆鱗，"答案是把手術刀插進它的..."
現實中的龍爪突然暴漲，抓住神族羽翼生生撕下，被扯斷的翅膀在空中化作青銅暴雨，每片羽毛都刻著"天機"二字。
"原來所謂神族..."陸九霄咳著血沫大笑，"不過是天機閣養的傀儡！"
神族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剩余羽翼盡數炸開。
蓬萊島方向射來七道血光，卻是徐衍在催動邪陣，陸九霄的龍化也開始消退，右臂白骨森森可見。
紅袖的虛影突然凝實，她燃燒最後兩條狐尾沖入戰圈︰"小郎君接劍！"
狐火裹著龍紋劍刺入神族心髒，劍柄處睜開只龍眼。
洛清雪的聲音從海底傳來︰"青龍大人，東海龍族願獻殘魂！"
無數熒光從深海升起，注入陸九霄殘破的身軀，他背後再度浮現青龍虛影，這次竟生出完整的右爪。
"謝了..."陸九霄握住劍柄的手指白骨畢露，"最後一劍..."
劍光劈開夜幕時，二十四翼神族轟然崩塌，徐衍的慘叫從蓬萊島傳來，七根青銅鎖鏈盡數斷裂。
陸九霄墜向海面時，看見紅袖的虛影在消散︰"姑娘的狐丹..."
"在謝先生那里..."紅袖最後的聲音散在風中，"他偷換了三皇子的..."
陸九霄沉入海底前，隱約听見洛清雪的龍吟。
他懷中的青龍逆鱗突然發燙，映出謝明遠最後的記憶畫面——寒山地宮里，三百學子自願走進煉傀爐，紅袖將半枚狐丹塞進為首少年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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