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述白看了看周予安眼底的促狹,又掃了眼在場眾人明顯期待的目光,笑著對身旁的侍者吩咐道︰“把這瓶紅酒開了吧,給大家都嘗嘗。”
侍者應了聲,很快取來開瓶器,手法嫻熟地旋入軟木塞,“啵”的一聲輕響後,暗紅色的軟木塞被完整拔出,醇厚的酒香立刻在空氣中彌漫開來,帶著些微的果香與橡木桶的氣息。
林曉瑜瞥了眼那被緩緩注入醒酒器的深紅酒液,剔透的色澤在燈光下泛著光澤。只是剛才跟邵永安他們聚餐時已經喝了不少紅酒,此刻實在提不起興致,目光在酒液上稍作停留,便興致缺缺地收回,重新落回自己面前那杯還冒著熱氣的茶上。
見裴御熵還望著自己,她便笑了笑道︰“我還是覺得這茶好喝。”
話剛落,一道尖利的女聲突然劃破包廂里的熱鬧︰“林小姐怕是不懂這酒的金貴吧?”說話的是一直跟在葉南霏身邊的劉宇燕,此刻正雙手抱胸,下巴微揚地看著林曉瑜,“這瓶 96年的拉菲,原本可是拉菲莊園主的私藏,現在市價起碼值108元!南霏為了尋它,前陣子特意飛去波爾多的拍賣會上搶回來的,這份心意可不是誰都能比的。”
她話鋒一轉,目光落在林曉瑜身上,語氣帶著明晃晃的諷刺︰“有些人參加生日宴連份禮物都不帶,怕是連沈少喜歡什麼都不知道吧?不懂酒沒關系,總得懂點人情世故,免得空著手來蹭飯,傳出去都讓人笑話。”
這話又尖又利,顯然是想讓林曉瑜當眾難堪。裴洛琪當即瞪過去︰“你說話積點口德!林姐姐是沈大哥請來的客人,用得著你指手畫腳?”
林曉瑜按住激動的裴洛琪,示意她稍安勿躁。她抬眼看向劉宇燕,神色平靜得不起一絲波瀾,語氣卻帶著淡淡的疏離︰“劉小姐似乎對別人的行事格外上心。只是不知你說的‘人情世故’,是指用禮物的價格衡量心意,還是用尖酸刻薄的言語評判他人?”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桌上那瓶紅酒,繼續道︰“1996年的拉菲確實是佳釀,名氣在外。不過真正懂酒的人都知道,1995年的波亞克產區更勝一籌,單寧結構更扎實,陳年潛力也更突出。南霏小姐費心尋來這瓶酒,心意可嘉,只是選的年份終究差了口氣——當然,這也怪不得她,畢竟不是人人都能分清酒莊副牌與正牌的細微差別。
這話輕描淡寫,卻精準戳中要害。在場幾位懂酒的人都露出了然的神色,葉南霏臉上的血色瞬間褪了大半,指尖死死掐著裙擺。她哪懂什麼年份好壞——不過是听人說 1996年的拉菲名氣最大,便費盡心機弄來了,此刻被當眾點破,只覺得臉頰燙得厲害。
劉宇燕見葉南霏臉色難看,生怕她遷怒自己,忙瞪著林曉瑜怒道︰“你根本就沒喝這酒,憑什麼在這里空口無憑地亂說?不過是看不得南霏送了好東西,故意挑刺罷了!我看你就是嫉妒,自己沒本事送這麼貴重的禮物,就見不得別人好!”
她刻意拔高了音量,試圖用氣勢壓倒林曉瑜,挽回些顏面,只是聲音里的氣急敗壞卻藏不住。
林曉瑜卻沒動怒,她上輩子為了賺錢給母親治病,除了在鼎盛集團打工,休息日和晚上下班的時間,還在優元酒業兼職賣酒。那是國內十大葡萄酒進口公司之一,銷售經理見她做事勤懇,又有著比常人更靈敏的嗅覺和味覺,覺得是個好苗子,特意帶她去酒莊學習了大半年。那段時間,她品鑒過的酒沒有上千也有數百,對各類紅酒的特性早已爛熟于心。
也正因如此,此刻即便沒有品嘗,林曉瑜也能輕易看出葉南霏那瓶拉菲存在的問題。她目光落在那瓶酒上,語氣篤定地開口︰“這瓶拉菲,單從酒液的色澤就能看出端倪。1996年份的拉菲,正常保存下酒液應呈深寶石紅色,邊緣帶點石榴紅的光暈,而這瓶酒的邊緣已經有些發褐,顯然是儲存時溫度沒控制好,導致酒液提前氧化了。”
她頓了頓,又看向被放在一旁的酒塞,繼續說道︰“再看這酒塞,雖然沒有明顯的霉變,但上面的字跡已經有些模糊不清,而且塞子的彈性也不夠,這說明它很可能沒有被妥善存放,或許是長期處于濕度不穩定的環境中。這樣的酒,口感早就打了折扣,所謂的薄荷和黑加侖香味,怕是也所剩無幾了。”
劉宇燕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嘴唇哆嗦著想要反駁,可她對品酒一竅不通,就算此刻端起酒杯親口喝下去,也嘗不出酒里到底有沒有林曉瑜說的那些問題,只能眼睜睜看著林曉瑜佔據上風,急得眼眶都紅了,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哦?真有這麼玄乎?”周予安看得興起,吊兒郎當地拿起面前剛被斟滿的酒杯,湊到鼻尖聞了聞,又抿了一小口在嘴里細細咂摸,片刻後咂了咂嘴,看向眾人道︰“別說,這酒喝著確實有點發澀,果香味也淡得很,跟我上次在老沈酒窖里喝的那瓶 96年拉菲,差得可不是一星半點。”
周予安話音剛落,周圍幾個懂酒的賓客也忍不住好奇,紛紛端起面前的酒杯。有人淺嘗輒止,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有人晃著酒杯觀察酒液,眼神里帶著明顯的疑惑;還有人跟身旁的同伴交換了個眼神,嘴角噙著欲言又止的笑意。
雖然沒人像周予安那樣直接點破,但臉上那微妙的神情——早已說明了一切。這瓶被葉南霏和劉宇燕吹得天花亂墜的拉菲,確實如林曉瑜所說,存在不小的問題。
看到眾人臉上的神色,葉南霏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像是被人當眾扇了幾記耳光。她原以為自己特意花大價錢買來的酒,能讓她在眾人面前掙足面子,沒想到竟然成了笑柄。
更讓她難堪的是,揭穿這一切的,偏偏是那個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賤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