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話時風吹過,香氣混著雪意,似蘭非蘭,似梅非梅,落在鼻尖說不出一種滋味。
寧時抬眼極快地掃了一眼來者。
那女子眉目端正,並無侵人之色,甚至笑容近乎溫柔——只是一舉一動都太得體了,那種恰到好處的距離感與自持感,反倒令人更難卸下防備。
這應當是京中的貴人,但听說話居然不是地地道道的兒化音,反倒像是金陵那兒的腔調。
莫非也出身金陵?
寧時目光微凝,沒有立刻應聲。
方才因寧殊晴而掀起的、那股幾乎要將她溺斃的躁郁尚未完全平復,此刻心口仍是一陣陣發緊。
她的喉頭發澀,掌心因方才強行壓下的情緒而一片寒涼,意識竟像是被蒙上了一層薄霧,遲鈍地緩了一拍,才接上對方那看似溫和、實則審視的眼神。
“......我是。”她抬手作揖,唇角撐出一抹溫和的笑,說著客套話︰“原來是上官大人,風雪中遠道而來,倒讓晉陽蓬蓽生輝了。”
“哪里。”上官凝唇角一彎,眸光流轉間,落在雪地里未曾散盡的人群與長案之上,語氣平靜,“我倒是來得突兀了些,本意只是代貴人遞交賀禮與謝大人,也算是探望故交,不想撞見貴地斷案。”
她頓了頓,又補上一句,看著寧時的容貌不覺眼底多了一分驚艷之感,可久在宮中到底是沒有失了分寸,仍舊帶著幾分輕描淡寫的笑意︰“不過也算有幸,一睹異人風采。”
此語落地,卻不覺張揚,反倒像是真心欽服之言。
可寧時一下子好像被燙到了一般,瞬間捕捉到了那個過分親昵的稱呼︰“故交?”
這人和謝大人很親近麼?
好吧,謝 不怎麼和她提起任何大京的事情,乃至于晉陽的政務也不怎麼提及的,自然,她無從得知這位復姓上官的同僚了。
這人的官職乃是翰林院侍讀學士,年紀又輕,想來也是,估計之前和謝 就認識了罷?
雖然不願承認,但是對方按理說確實是比自己品階高一些的。
自己有個榮譽性質的加餃“奉直大夫”算是從五品,雖說和翰林院侍讀學士一樣的品階,但根本沒有實權。
而翰林院侍讀學士既是這樣清貴的接近天子的官職,本朝又有“非翰林不入內閣”慣例,所以這位上官大人確實是“上官”不假。
一種微妙的被排斥在外又微妙地被比下去的感覺從心底浮現。
可就如同謝大人所言一般,她作為異人自有異才,何必拘泥于大元的評價體系呢?
徒生不快而已了。
寧時心下這樣想著,垂眼落在斗篷暗紋的狼尾花邊上,恰一陣風過,才微不可察地拉了一下絨披。
上官凝卻像什麼都未察覺,目光從她臉上緩緩移開,落向她肩頭的披風,那是一襲玄蒼色,質地華貴不顯,衣角紋飾隱有絨紋狼影,隨步伐微動若隱若現。
沾了些雪意,更顯得眼前人清貴逼人。
上官凝並未直接發問,只是輕嘆一聲,似是無意道來︰
“這件絨披......謝大人給你的麼?”
她的目光在寧時肩頭留了好一瞬,看得入神,不覺間又走近了兩步,惹得寧時憑空多了幾分不快,平平穩穩地後撤兩步拉開距離。
誠然,上官凝很好看,容貌可以使觀者愉悅。
只是不知怎麼,乍見之下,她卻不甚喜歡這個人。
而她對于這種無由的不快,至今仍無頭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