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 輕聲一笑,未答應,也未拒絕。
“姑娘不是醫官。”
“非醫官,不可問病麼?”寧時反問,臉上紅潮未褪,神色竟有幾分認真,“況且,若病倒的是謝大人,那可不只是大人一人一事,而是三晉萬姓切身之事。”
她說得不急不緩,語氣卻分外篤定。
“天下哪來的第二個謝大人能力挽狂瀾,拯救天下蒼生呢?”
這話是真的肺腑之言,不然她寧時是抽風了才來這鬼地方啊。
狗都不來的大疫之地是謂也。
卻見謝 看著她,眼里多了幾分笑意。
良久,才似是思量後點頭︰“既如此,便請姑娘一觀。”
她起身繞過案幾,衣袂輕揚,坐于側榻,將一只手輕輕放在白玉脈枕上。
堂中香煙未散,晨時的清光初透,照在側塔一角,落出微微晃動的光影。
寧時將指搭上謝 脈息的那刻,其實是有些後悔的。
謝大人手腕太細,膚色太白,觸感太涼。
像玉,又不像玉。
像雪後冰壺,又似月下春水。
看著近在咫尺的謝大人低垂的好看的眼睫,不知道怎麼回事,她心卻有些慌慌。
謝大人本來就稱得上極漂亮......這一身月白公服又憑空增添了三分氣度風雅,再加上本就儀態出眾,竟讓人看得有些入迷。
原本是想借著請脈看看謝 的健康情況,結果她心卻越來越慌。
心越慌,嘴里的騷話倒越多。
“謝大人脈象沉浮不一,尺部虛損,應是近日勞役過重、晝夜無眠。”
她本想盡量讓語氣專業些,誰知一張口,語調便低了幾分——聲音貼著掌心落下,像是在喃喃私語。
......這離得太近了,她自己都能听見謝 的呼吸輕響,更別說這人身上還有點淡得過分的檀香氣。
她試圖扳回氣氛,卻不料說出口的話怎麼听怎麼不對勁——
“這病來勢雖凶,終歸不是不可收拾。”
“若謝大人願稍稍信我幾分,與我同心......同心協力,自可安然渡過。”
關鍵時刻怎麼結巴了。
“......”
謝 緩緩偏了偏頭,微不可察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靜若深湖。
她手下微顫,下一刻——指尖一滑,不小心從寸口劃到腕背。
她心頭一震,忙道︰“失敬失敬,我只是......只是......”
“只是手......”
她原想說“只是手不穩”,話到一半卻突然發現這話說出去也不太妙。
于是補了一句︰“......手感挺好。”
寧時︰......
空氣凝固一瞬。
寧時語罷,便覺得口齒發麻。
明知自己說錯了話,偏偏腦子一團亂麻,竟找不到個體面的補救句。
她那只搭在謝 腕上的手還沒來得及撤,偏偏謝 低頭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不帶笑意,像細雪初融時的一泓冷泉,清明、克制、深不可測。
她輕聲重復了一遍︰
“......手感?”
她指尖微動,將手腕輕輕從脈枕處抽回。
“寧姑娘好大的膽子。”
寧時︰“......”
耳朵“嗡”地一下炸了,腦海里幾乎瞬間飄過“完了”“她生氣了嗎”“印象分100”三個念頭。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她連忙往回扯,“我是說、我是說謝大人的手看著、看著太細了,所以——”
“所以忍不住多摸了幾下?”
謝 語氣仍舊不緊不慢。
寧時耳根已經紅透,正想退開,誰知衣袖一擺,竟將案上茶盞帶翻,熱茶潑了一袖。
她一陣手忙腳亂,本能地伸手去扶,卻猝不及防抓住了謝 的——
下一瞬,正堂大門“吱呀”一聲推開。
幾位副將風風火火地沖進來,急報未出口,腳步已戛然而止。
“謝大人——”
——然後他們就看見了。
——謝大人坐在側榻上,衣襟微濕,發絲稍亂。
——那位姑娘臉頰泛紅,一手搭在謝大人腕上,一手還拽著她袖子。
——兩人極近,陽光斜灑,影子交疊如剪影。
堂中香煙未散,氣氛靜得仿佛連灰都不敢落下。
副將a︰“......”
副將b︰“......”
副將c︰“......”
......這氣氛,是不是有點不對勁?
......剛剛進門前是不是該先通傳一下?
......那姑娘臉怎麼這麼紅?
......謝大人是不是在笑?
......
按理說這三晉地方的官員不應該如此胡思亂想。
謝 連中三元,在民間乃至于天下人口中久負盛名,又政治手腕突出,向來在東南士林之中頗有名望。
可糧草物資既然已到,很多焦頭爛額的問題忽然簡單了許多,他們神經久繃,一時放松,倒確實是容易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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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謝 外貌風流漂亮,本就是當世無雙的玉人,此外又是本朝一等一的炙手可熱的官員,這心儀于她,膽敢登門求娶者亦是絡繹不絕。
不乏品貌才情乃至門當戶對者,可竟全都被她一口回絕,到如今她虛歲亦二十八,卻並未曾婚配。
她不喜男子,有磨鏡之癖的風言風語在朝中早就是人人關心的頂級八卦話題了,現今來了一個天仙似的姑娘,自然容得他們胡思亂想兩句。
不過想歸想,誰也不敢亂說。
而謝 ......
謝 只是淡淡地抽出被寧時握著的那只手,抬眸道︰“幾位將軍何事匆忙?”
一語落地,穩如泰山,既未否認、也未澄清。
只是輕描淡寫,仿佛這屋內曖昧的氣氛從來不曾存在。
副將們互看一眼,領會了主子意圖,立刻齊齊抱拳,語氣鄭重︰
“是屬下魯莽,未曾通傳便擅入正堂。大人勿怪!”
說完便紛紛找借口離開︰
“下官......忽然想起焚尸爐處工匠請示未批,下官這就去。”
“下官要去清點甕城糧倉。”
“下官得趕去北城調兵點驗,怕誤了時辰。”
“屬下去,呃......巡視武庫。”
一人一個借口,說得還算磕巴,走得倒是極快,幾乎是落荒而逃。
片刻後,大堂重歸安靜。
香煙未盡,陽光微斜。
寧時︰......
怎麼全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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