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門外響起腳步聲,一眾人魚貫而入。
鄭家的鄭晏走在最前,衣袍整潔,神情雖從容,腳步卻比往日快了半分。
柳延年、吳夫人、薛恪,皆是熟面孔。
他們不是第一次登謝門了,若論次數,這已是第六回。
“謝小姐。”鄭晏止步,拱手一禮,“打擾了。”
謝靈伊不言,眸色清冷地看著他們落座。
旁邊寧時安安穩穩坐著,氣質冷然,也一言不發。
廳中陳設素雅,三方坐榻,彼此離得不遠,氣氛卻比天氣還冷幾分。
鄭晏率先開口︰“今日前來,不為別事,只是想再談談‘燒春’的事。”
謝靈伊語氣平穩,卻不近人情︰“你們每回來都談燒春,倒是有恆心。”
“不是我們磨嘰。”吳夫人輕聲笑著,語調帶了些柔,“實在是最近南市那幾條街,謝家酒聲勢太盛了。”
“原是好事,可旁家酒樓都快熬不下去了。我們幾個不才,也有些市面鋪子,生意不好,也只能上門叨擾。”
“謝小姐,咱們也不是一味要方子,”柳延年接口,“只是這‘燒春’酒的買賣,若能借你家爐火搭個點,豈不兩全?”
謝靈伊看他一眼,語氣淡然︰“酒是拿來賣的,不是拿來‘借’的。”
“借字太輕。”
“那便談‘換’。”鄭晏語氣依舊溫和,“我鄭家那幾間酒肆還撐得住,一年進出數萬銀錢,如今願拿五成與你家結盟——你出酒,我出路子,咱們雙贏。”
謝靈伊只垂眸飲了一口茶︰“五成?你真舍得。”
鄭晏一愣︰“難道還不夠?”
“你真當謝家沒人?”謝靈伊冷笑,“我出酒、出技藝,連封酒的紅紙簽都是我坊里畫的。你拿現成肆子來,說是換,實則是要我入你家酒市,再分你家賬。那幾間肆子眼看不行了,你這是拿包袱來換金子?”
柳延年輕輕一哼︰“謝小姐何必把話說得這般難听。”
“我謝家一向講實話,不講空話。”謝靈伊掃了他一眼,語氣不見波瀾,“不然你們也不會連著來了六趟。”
薛恪皺眉,終于開口︰“謝家雖是金陵第一世家,可這南市做生意的,可不是你一家。”
“這句話,我前幾次也听過。”謝靈伊冷淡應聲,“那你們也應當知道,謝家不是靠南市起家的。”
廳中氣氛一凝。
這刀光劍影啊。
寧時摸了摸下巴︰
謝小姐比自己想象中的意外的要可靠些。
應付商賈這麼游刃有余的樣子也不像是紈褲子弟,所以謝小姐到底是怎麼滑落為紈褲子弟的?
真就是玩?
說白了,眼下的情景︰這幾個想撈油水的商人,多次找上門軟磨硬泡,想從一個財力更強、產業更精的世家嘴里分一口飯吃,結果被後者識破意圖,客氣地撕破了臉皮。
好俗套的戲碼啊。
也就是謝家家大業大了。
不過就算謝家不家大業大,把這些人逼得狗急跳牆了也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畢竟那幾個人的口氣,說是快被謝家擠兌到做不下去了。
但這給的條件屬實是不給力啊。
曹觀瀾和她辛辛苦苦改進的釀酒蒸餾之類的工藝,憑什麼讓他人得利去?
說白了,曹觀瀾改的這酒——不得不說,她真是個天才—— 原料、工藝、口感全由曹觀瀾那幾個工匠調制完成,是壟斷性商品, 謝家自有錢莊、糧行、人脈、坊肆,根本用不上南市商賈。
雖然她自己畢竟也沒料到,工業化沒啥起色,釀酒倒是搞起來了......
然而她沾不得一點酒,可不能品嘗這般科技進步的果實了唉。
冷靜點評的話,自己那點想法,若是不假之于皇帝動用全國力量來做,在這個世界單憑自己,待到死也未必能做出火車來。
但,小物件倒是多了不少。
像現如今,丫鬟奉茶請她們用過早點後漱口啥的,多了一枚牙刷——
無關痛癢的小點綴。
......
寧時坐在一側,茶盞端在手里,目光掃過一圈來人,忽然輕聲道︰
“你們幾位,是真想談,還是?”
她說得不疾不徐,甚至帶點好奇語氣。
鄭晏嘴角一抽︰“姑娘誤會,我們是真心想談合作。”
“真心?”寧時似笑非笑,“真心是來三次就夠的,現在這第六次,恐怕叫打秋風。”
柳延年冷道︰“姑娘口氣倒硬。”
寧時放下茶盞,緩緩開口︰“這世上有兩種人,一種知道自己來做什麼,一種不知道。你們若是來買酒、談合作,那就講條件、擺貨物、算賬本。若是來討情面,那就別扯‘共贏’。”
一句話,使廳中一時靜了幾息。
吳夫人終是嘆了一聲︰“也罷,是我們孟浪了。但這酒方到底是絕技,謝家留著是金,拿出來卻是錢。小本經營,總是想著盤活的。”
謝靈伊卻道︰“你們心疼盤活生意,我就不心疼我的技藝了?”
鄭晏忍住了怒意,仍舊擠出一笑︰“那......謝小姐,你覺得什麼條件下可以合作?”
謝靈伊回望過去,目光冷淡,“你先告訴我,謝家憑什麼和你們合作。”
廳中再次沉默。
鄭晏終究還是老江湖,他拱手起身,低頭︰“看來今日是我們唐突了。告辭。”
謝靈伊未挽留,只起身緩步行至廳邊窗下,望著外頭秋日金光,道了句︰
“今後若再登門,若非帶了‘實貨’,就不必見了。”
幾人面色鐵青,卻只能拱手離開。
他們走後,廳中終于靜下。
謝靈伊坐回榻上,眉間幾不可察地動了動,像是松了口氣,又像是耐性磨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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