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面，路贏送謝湛離開後，也得知姚宅失火的消息，正若有所思地踏上馬車。
昏暗中，忽見一藍一青兩道身影閃過巷道，追上前去。
剛追兩條街，踫上一個死胡同，張望四下，高聳的白牆與宮牆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意春館本就位于京城角的清幽處，連帶著周遭建築隱蔽迷亂。
他轉身往前走了兩步，無意踩到一截枯枝，頓時數道黑影自屋檐上落下，將他包圍其中，黑夜中瞬間彌漫起蓬勃殺意。
這群黑衣人明顯是一路跟著他而來，可京城中還沒有誰敢大膽到襲擊從意春館出來的達官貴族，除非對方知道他的身份不過是一個不起眼的商人。
要說陸商人在京城短短時日，除了因為搶生意與隔壁酒坊的趙老板曾老板有些小恩怨之外，能如此勞師動眾非要取他性命的便只有那個人了。
路贏面容平靜地看著一道黑影緩緩走來︰“袁公子找陸某有事？”
晦暗不明的月色下，袁陵脫下斗篷兜帽，露出一張冷艷的面龐︰“確實有件事需要陸老板去做。”
“願聞其詳。”
袁陵掀起眼皮，嘴角噙著一絲笑意，用最溫柔的語氣說出最惡毒的話︰“去死。”
路贏輕輕拂了拂垂地長袖，淡淡地掃了袁陵一眼，依舊從容不迫風華瀲灩︰“袁公子就不想知道五皇子方才與我說過關于你的什麼？”
袁陵知他是在作困獸之斗，不由嘲道︰“不過就是個花言巧語的商人，五殿下怎會與你說什麼推心置腹的話。”
路贏無謂地搖搖頭︰“說你心如蛇蠍，被地里害人無數。年幼時便知道下毒害人，不僅差點毒死路家大郎，讓他與路家大郎就此行同陌路。”
“胡說……”
“數年後又故技重施向路家二郎下毒，只為向他證明路家大郎是裝傻……你追隨了五皇子這麼些年，可知道他最討厭什麼人麼？”
袁陵微微皺眉，嚅囁道︰“什麼……人？”
“不是逾越嬌縱，也不是心狠手辣。五皇子曾說，不誠信的人就得死。”
袁陵心中咯 ，低下頭，一抹慌亂自眼中一閃而過︰“別說了。”
路贏一面說著，一面步步走近：“這些年，他身邊就只有你一個人，而你卻欺他瞞他了這麼多年……”
袁陵周身一顫︰“別說了……”
“你並非袁太傅之子，他已經知道了。”
“別說了……”
路贏一笑：“還有你和你大哥的關系……”
“動手！給我殺了他！”袁陵怒而抬起頭來，殺意陡現。
情急之下，路贏不敢遲疑，伸手扼住袁陵咽喉，卻猝不及防被一道突襲而來的白刃打斷。
血腥之氣霎時撲鼻而來，路贏抬眼，如銀冷月下，那道寒芒再次自上而下朝他劃來！
路憫陡然坐起，渾身冷汗再無一絲睡意。
臥在床邊的雙瑞聞聲揉了揉眼，就著透窗的月光看清人的模樣後，忙去擰了張布巾為其擦拭︰“公子是做噩夢了？”
路憫再回憶不起方才夢中景象，搖搖頭︰“只是恍惚中听見了什麼聲音。對了，我怎麼回來了？”
“公子你施粥的時候昏倒了，老爺將你送了回來。”雙瑞道。
數月前，距離松州僅百里的天水城有流寇作亂，連帶著周遭的縣城百姓紛紛逃離，其中不少逃到了松州城內，作為松州知府顧書書第一時間開倉放糧救濟難民，衙門口的粥棚也已經搭了月余從未撤下。
雙瑞微微一嘆︰“據說昨夜里流寇偷襲了藍田縣，死了好幾個官差，所以咱們城中今日才多了這麼些逃來的難民。”
路憫點點頭，午時施粥幫助的那大娘就自稱來自藍田縣，還有半月前來自東縣的。
分明是天水城被流寇侵擾，卻似乎未听過有一人說自己來自天水城。
倘若天水城真的為了防止流寇而城門緊閉，那麼城中人賴以生存的糧食又如何解決？
“不過這流寇作亂的日子也快到頭了。公子你也不用擔心，我今日路過老爺書房時恰巧听見朝廷派了軍隊過來，領兵的正是此前平亂山北流寇的周將軍。”見路憫沒有睡意，雙瑞起身點了幾盞明燈︰“公子可還記得我此前告訴你的，多虧周將軍，我全家還有山北的百姓才能從流寇的亂刀底下活下來。前些日子我大哥又寄信了，說周將軍以前還被公主相中差點成了駙馬……”
路憫知道雙瑞口中的周將軍正是那個他將名字寫在紙上的周 ，可眼下他的心思不在那處，反而在前些日子在顧書書馬車上見過的一份邸報，以及那年他滕錄過的府衙文書上——
江南地區多雨水，因此每逢春季之時便會在易漲潮之地鞏固堤壩防患于未然。
三年前，江南巡撫烏承泰曾以甦陽及松州兩地遭遇水災為由，向朝廷索要賑災銀，然而他卻在那堆文書中發現那年松州實則春旱，所以烏承泰所奏報之事為假。
不過，文書中也曾記載，那年確是有幾處稍遠的地方遭遇水災，致使百姓流離失所。
路憫再要細想時，突然開始頭痛欲裂。
雙瑞見路憫面色霎時慘白，嚇了一跳，忙丟了手上的火折子︰“公子，你怎麼了？”
“有淮江、左鄰，淮江左鄰……不，應當還有一處，那處文書沒有記載……”路憫雙眼發直地盯著地面，又抬手按了按發疼的額角︰“叫……叫……”
雙瑞伺候了三年，從未見過路憫這副模樣，正起身要去叫人，卻見路憫已然快步越過他走到門前，“天水城恐怕早已是座空城。”
此言一出，雙瑞瞪大雙眼望著那道雪白的背影︰“公子，你說什麼？”
路憫抬手，指尖踫上門栓，第一次打開了閣樓的房門︰“朝廷派來的大軍有危險，我要去見顧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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