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考試周臨近結束之際,校園內仿佛隨處都在復刻著西游記劇組的經典場面。只見許多學生行色匆匆,拖著大小不一的行李箱,尋思著你回你的流沙河,我回我的高老莊,大家一拍兩散。
而在象征著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之前,楊洛依已提前交卷。她收拾好背包,緩緩離開了考場,並向外走去。
踏在相對冷清的教學樓走廊上,楊洛依的步伐顯得有些沉重,亦有些留戀。
她獨自走在校園的小徑上,仿佛已與周圍的喧囂無關。那孤獨的道路在楊洛依腳下延伸,與身旁的人流背道而馳,她就似一尾逆流而上的魚兒,游回那空蕩蕩的宿舍里。
在其他兩位室友提前考完離開之後,原本熱鬧的宿舍只剩她與左子瑤兩人。
而左子瑤,如今大概仍在與考題苦苦搏斗,還沒來得及回到這片屬于她們的小天地。
楊洛依將背包輕輕擱置在桌上,並環顧起這個生活了兩年的小宿舍。從收拾了大半雜物的書桌和衣櫃,再到沒來得及拆卸的蚊帳,她的生活痕跡仿佛一道深刻的烙印,已融入此處的年輪之中。
她曾與左子瑤在這狹窄的場所內一同熬夜學習,搶奪著值不了幾塊錢的零食,更會相互撒嬌、拜托對方幫自己帶飯。
那些回憶如今竟無法壓制,全都在這一刻涌上心頭。
想著想著,他竟然對這小破宿舍有些戀戀不舍。
“到了下個學期,我就不在這里住了嗎?”
盡管她也知道,這只是一句無意義的廢話。但總有些情緒,唯有說出了口,才會後知後覺地被自己所察覺。
為了追尋未來的道路,她義無反顧地向遠方走去。可到了面臨分別的當下,她才有點埋怨起那個沖動的自己。
她朝空無一人的宿舍道出輕聲苦笑,仿佛在嘲笑這個空蕩蕩的房間。
然後,笑聲散去。她默默地爬到自己的床上,坐在床沿,開始研究起如何拆開支撐蚊帳的鋼管。
楊洛依一邊看,還一邊自言自語︰“我這一走,瑤瑤不得想死我啊......”
在摸清了連接結構後,她在床鋪上站起身,並用盡全力踮起腳,將蚊帳外側的布料夠到手里。
在將蚊帳成功拆解,並分成支架、網紗,以及布料三部分之後,楊洛依終于開始了她認為最煩人的任務——踩紙箱。
“還好老娘聰明,在復習周開始之前就去快遞驛站那邊,順了好幾個大紙箱回來。”
她奮力拉開手中的紙箱,並將壓平的表面重新舒展,讓四個面重新組合出底部的形狀。
“現在!你給我听話一點!”
楊洛依咬緊牙關,盡全力控制著不听話的紙殼子,甚至不惜用右腳踩了上去,好不容易才封死了一面,讓它看著有了紙箱的模樣。
在粘好了紙箱之後,楊洛依似乎嫌棄翻面的動作過于麻煩。她的小腦瓜子靈光一閃,干脆將紙箱高高拋起,讓紙箱子在半空中翻了個面,然後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在紙箱成功落地後,楊洛依往里探頭,臉上又露出了一絲不滿。
大約是嫌紙箱底部不夠平整,她干脆以身入局,手扶紙箱邊緣踩了進去,使勁踏平那微微翹起的底部。
而此時,左子瑤剛好也考完了試,去食堂打包了兩份飯,打算回來投喂楊洛依。
結果她剛推開宿舍門,就看見楊洛依像一只被遺棄在紙箱里的小貓似的,雙手微微搭在邊緣,目光呆滯地盯著自己看。
“洛依,你這是在干嘛啊?”
楊洛依一臉無辜地回答道︰“我粘紙殼子和收拾行李啊。”
可話剛說完,她便瞥見了左子瑤手上的兩個食堂打包盒,並從紙箱里頭一躍而出,興奮地問道︰“誒誒!這是飯嗎?絕對是的吧!”
左子瑤將兩份飯放在桌上,說︰“我不用問就知道。你肯定會直接跑回來收拾行李,還沒吃上飯吧?”
她掰開筷子,並輕輕摩擦掉可能存在的倒刺,並將其遞給了楊洛依,“咯,筷子。”
楊洛依接過筷子,流露出討好的笑容,“瑤瑤,咱們都有心靈感應了啊~”
左子瑤沒好氣地笑了笑,“和你背對背住了兩年,你翹起個尾巴我就知道你想干嘛。”
“嘿嘿,就你最懂我。”
在兩人各自吃著飯時,左子瑤抽空問起她收拾行李的動靜︰“行李方面,用得著那麼著急嗎?明天才去畢業旅行啊。”
“提前收拾好,到時候不用手忙腳亂嘛。”
楊洛依放下筷子,一邊吃著嘴里的飯,一邊對這個小破宿舍展示著留戀,“畢竟,我下個學期就不在這里了。”
左子瑤也不禁嘆了口氣,“唉,你和茜茜都跑國外去了。小欣姐她們呢,來年又得各自忙著實習和未來規劃。”
“我以後想找同校的女生玩,可能就只剩下小詩她了。”
就在這時,宿舍門外傳來一個聲音︰“洛依,你行李打包得怎麼樣了?”
在敞開的宿舍門外,叢茜茜拖著個折疊款的小拉車,上面堆疊著兩個大紙箱,並拉進了她們的宿舍里面。
楊洛依咽下嘴里的飯菜,回答時口齒有些含糊︰“我先吃個飯,東西往里面放一下就能拿去寄快遞了。”
“記得分清楚什麼是必需品,什麼可以能等到假期再慢慢帶走。”
叢茜茜憑著過往的經驗,生怕楊洛依在留學帶行李方面走彎路。
“我又不蠢!”
只是,當楊洛依的反駁說完之後,左子瑤與叢茜茜面面相覷,默契油然而生。在那無聲交流的視線中,答案已然明了。
等到所有行李都收拾完畢,左子瑤看著那疊在一起的四個紙箱,本來就已經有些苦惱。然而,在宿舍的角落里,她們每人還打包了兩個行李箱。
那沉甸甸的重量,讓她不禁有些害怕。
“好恐怖的行李量啊......”
楊洛依當即解釋起來︰“還好吧?其中一個行李箱是要帶去畢業旅行的,又不是待會兒就寄回家。”
左子瑤微微頷首,憐惜的視線不自覺便往陽台外拋去,似乎是在心疼著某個將要面對這堆行李的倒霉蛋。
電梯上下走了個來回,將三人與行李帶到室外。
在來到宿舍樓下時,周琴作為她們最任勞任怨的好學長,自然是毫無懸念地被拉來了加班。
可與往常不同,一向敏銳的周琴居然沒及時發現到她們。直到楊洛依三人從宿舍大堂靠近,甚至與莎萊娜輕輕揮手,她們這才發現周琴躲在了路邊的樹蔭下,正在忙著聊電話。
“啊?爸,你是認真的?”
左子瑤和叢茜茜一前一後,艱難地扶著那輛快要被壓散架的小拉車,而楊洛依則左右手各推著一個行李箱,緩緩走到了莎萊娜身旁。
“娜娜,周琴他怎麼了?”
莎萊娜正休閑地挖著冰淇淋。聞言,她抬頭看了一眼周琴,回答道︰“好像是叔叔打電話給他,說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接著,她戀戀不舍地挖了一勺子冰淇淋,並靠近周琴問道︰“怎麼了?”
周琴一邊講電話,一邊張口,將莎萊娜遞到嘴邊的冰淇淋吃了進去,“我爸說他有個老朋友看上我的游記了。現在的話,我爸問我能不能在回咩咩市之後,和他朋友見個面。”
“這是有機會了?”莎萊娜追問。
周琴搖了搖頭,其實心里也不太確定,“不知道,他好像是打算讓我試試水,寫上兩期旅游專欄再說。”
“恭喜啊。”
楊洛依將行李箱整齊地放在路邊,然後在周琴身前踮起腳,用那永遠甜美的嗓音獻上祝賀。
周琴以淡笑作為回應,並告訴了她們更多的細節︰“你知道更加好玩的是什麼嗎?”
叢茜茜剛將那輛發出咯吱咯吱聲響的小拉車,停穩在兩個行李箱旁邊。在確認小車還撐得住後,她這才放心湊了過來問︰“什麼啊?”
“那位叔叔一听說我要去半個月的畢業旅行,干脆給我發了幾個寫作要求,說這次寫的游記就當入職面試了。”
听罷,叢茜茜摸著下巴,總覺得周家的血脈里似乎變異出了寫作基因。
“你要是成功了,周家豈不是兄妹都成了半個作家?”
“那我可沒周弦厲害。”
叢茜茜稍稍回憶起周弦曾經寫過的故事,表情頓時變得痛不欲生,“寫白切雞和烤鴨去總統套房里不可描述,誰能比她厲害啊.......”
听到這話,莎萊娜也不禁低下頭,拒絕回憶小姑子的驚悚巨作。
她默默地扒拉起手中的冰淇淋,勺子攪動不停,輕聲哀求道︰“求求你了,別讓我想起來那些劇情......”
楊洛依雙手一合,發出清澈的掌聲。雙掌一拍,聲響正好,讓他們從美食界的愛恨情仇中回到了現實世界里來。
“不說這些了!”
她拍了拍周琴的肩膀,然後向那看似隨時都要碎掉的小拉車上指去,“周琴,你加油咯。”
周琴一看那疊起來的四個大紙箱,頓時嘴角一僵、心里發毛,“這算謀殺了吧?”
然而,楊洛依居然反握著他的手腕,開始捏著嗓子撒起了嬌來︰“周琴哥哥~你是知道的,人家從小就失去了青梅竹馬,找了好久好久呢~”
“求求你了,你就幫幫人家嘛~~”
周琴被這惡意賣萌激出一身汗毛倒豎,生怕她還得繼續惡心自己,只好趕緊去拉行李。
而作為妻子的莎萊娜,此時對兩人的打鬧無動于衷。她吃著冰淇淋,只是一味地笑著。
周琴在前方使勁拉著小車,在那幾乎散架的聲音中痛苦前行。
伴隨著那“嘎吱嘎吱”的聲響,楊洛依與叢茜茜分別推著各自行李箱,緊跟在他的身後,往快遞驛站走去。而莎萊娜依舊挖著冰淇淋,嘴角微微帶有笑意。
左子瑤緩緩動身,落在他們後方。可當她望向幾人時,攝影所累積的經驗,似乎令她察覺到一絲微妙的觸感。
她凝視著四人的背影,並自言自語起來︰“好老套的構圖啊......”
可惜的是,她的相機並不在手邊。無奈之下,左子瑤只能湊合拿手機拍了一張,卻也很好地記錄下這個時刻。
正午,陽光似花苞盛開。而他們迎著酷熱,從陰涼的樹蔭中走入光中,懷抱著各自的思緒向未來而去。
左子瑤回味著這張照片的獨特氣質,竟然緩緩笑了出來︰“老套歸老套。但是,真的好好看。”
盡管俗套,那些奔赴陽光的年輕背影依舊耀眼,值得被她所銘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