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書則長，無書則短。小半個月的時間就此過去。
當莎萊娜再次走出移民局的大門時，她手上握著的身份證又換了一張，並確切獲得了嚶國官方認可的合法身份。
“這新卡和老卡貌似也差不多嘛......”
然而，莎萊娜仔細端詳著手中的新身份證，總覺得區別不大。她將手中的證件舉向天上那片仿佛永遠是鉛灰色的陰沉雲層，指尖輕輕摩挲著卡片邊緣的防偽花紋。
借著並不明亮的光線，她反復翻看著手里的小卡片，卻依然找不到明顯的區別。
而在走遠了以後，周琴偷感十足地回頭望了眼移民局的大門，並謹慎地切換成粵語詢問︰“話說，細姨媽你到底塞左幾多錢啊？”
說罷，他望向身旁這位僅用了半個月就成功拿到正式身份證的女友，總感覺獲得合法身份的過程沒什麼真實感，“我在網上看過，正常的申請流程保底也要半年的時間。”
听到這話，莎萊娜同樣轉過頭來，像炫耀一樣在兩人面前揚起手中身份證，然後甜甜地向宋雲陵道謝，“謝謝小姨幫我了那麼多。”
“都是一家人，說這些干嘛。”
宋雲陵先是不以為然地笑了笑，再像調侃般向周琴挑起那英氣颯爽的長眉，“臭小子，你再過兩年也得出社會工作了，讓小姨提前教你點東西吧。”
幾人走在繁忙的街道上，任由鞋跟踩過濕漉漉的鵝卵石。
宋雲陵突然用鞋尖踢飛一顆石子，接著舉起縴細的食指，像在教導學生一般指向自家這位“大佷子”，“有錢能使鬼推磨，听過的吧？”
周琴茫然地點了點頭。
“那如果超級有錢呢？”宋雲陵露出一個忒壞的笑容。哪怕是無比尊重她的莎萊娜，此刻也感覺小姨有點賤兮兮的。
“......你說吧，我听著呢。”
“你能讓磨反過來推鬼。”
這下，哪怕曾經富過的莎萊娜都憋不住，抬頭就是噗嗤一聲，笑得只能捂著嘴巴。
可在看向天際的那一刻，莎萊娜忽然咦了一聲。隨後，她便以手背朝向天邊，緩緩閉上雙眼，用心去感知著空氣的潮濕與流向。
從肌膚反饋而來的濕度異常之高，甚至有一種壓抑到極致的沉悶觸感。
憑借多年來在海上旅行所積累的經驗，莎萊娜立刻回頭看向周琴，耳畔的貓眼石耳墜亦悄然晃出圓潤的弧度。
“房東，你帶傘了嗎？”
兩人同居了那麼久，周琴自然是清楚莎萊娜的天氣預報從未出錯，對她無比信任。
他當即拉開單肩包的拉鏈，開始翻找起那把兩人常用的深藍色格子圖案折疊傘，“要下雨了？”
莎萊娜篤定地點頭，“嗯。”
考慮到莎萊娜那超乎常人的感知能力，宋雲陵與周琴對視一眼，紛紛從包里拿出一把折疊傘。
果然，十分鐘不到，原本陰沉的天空便下起鵝毛細雨，再次驗證著莎萊娜從海上訓練出的觸感有多麼強大。
雨點起初只是悠悠飄落，似古典樂舒緩的前奏。但沒過多久，雨勢變得越來越大，透明的雨珠重重地砸在地上，比死亡重金屬都要來得激情澎湃。
躲在同一把傘下，負責撐傘的周琴已掛起了死魚眼。他腳下運動鞋已微微滲水，實在不太舒適。可是，莎萊娜卻興致勃勃地拎著裙擺，似蹦跳般踩著小水窪，任由保守的米色長裙被風吹得緊貼小腿，仿佛變成了一件優雅飄逸的長袍。
眼看著雨勢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三人商量一番，便決定在雨勢繼續增強之前，趕緊躲進路邊的一家咖啡廳里。
我們國人嘛，向來都有一種“來都來了”的精神文化。
既然都進咖啡廳里了，那干脆在躲雨的同時，順便再吃個下午茶打發時間吧。
在點完餐後，莎萊娜愜意地抬起雙腿，在卡座下方像蕩秋千一般晃晃悠悠。
“說起來，我終于拿到正式的身份證了。以後是不是都可以安心了？”
“還不行。”
宋雲陵無情地打破了莎萊娜的幻想，理性地向她解釋道︰“我前陣子問了下朋友，如果我們想把小莎莉帶回國，還得再走其他程序，有的是麻煩。”
聞言，莎萊娜的臉色瞬間變得凝重。她立馬就想起回到鐘國前，還得去申請一本難民用的旅行證，然後在一系列繁瑣的手續結束後，再耐心等待相關部門的批準。
“唉，所以我現在就得去申請那該死的旅行證了，是嗎？”
此時，宋雲陵點的隻果酒恰好送到桌上。她向服務生禮貌地點點頭，然後仰頭悶了口酒。
“對，快點好，別耽誤了時間。”
听聞此言，莎萊娜像一朵被雨打蔫的鳶尾花般垂下頭，情不自禁地將額頭抵在周琴肩窩蹭了蹭，“好煩啊......”
周琴伸手安撫起躺在肩上的女友，輕聲細語地安慰著她，“也沒辦法嘛。小姨已經給我們找了最好的解決方法了。也就這陣子累一點，熬過去就再也不用煩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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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萊娜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愁眉不展的臉龐像毛毛蟲般在周琴肩上來回蠕動，“可是，我辦完回國手續以後，偶爾也得回來敦敦住上一陣子，不能長期住在國內吧？”
听完女友的煩惱以後，周琴也不由得皺起了眉眼。
他苦惱地撓了撓一段時間沒修剪的發梢，轉頭望向身旁的莎萊娜，“不管了，大不了我看看大學那邊有沒有嚶國的交換生計劃。或者......你等等我，我畢業以後考研考到這邊來，以後就陪著你在這邊工作、生活。”
作為見證著他們相遇相戀的人，宋雲陵凝視著這對相互依偎的身影，不由得露出老母親般的笑容。
不知為何，在這個愛情變得功利、物質化，仿佛戀愛與婚姻只是一場交易與合作的時代。她卻總覺得眼前的兩人會彼此扶持，從青絲走到白發，再也不會離開對方。
想到這里，她的心中忽然閃過一個點子︰“莎莉，你是想一勞永逸，還是偶爾回來刷新一下居留時間？”
莎萊娜稍稍抬起半張臉，說話的聲音卻還是悶在周琴的肩窩里︰“那當然是一勞永逸啊......”
宋雲陵臉上掛著滿意的笑容，欣喜的目光盯著眼前這對年輕人，卻像是看見掉入陷阱的兩只小白兔，“小莎莉啊，你真的打算從今往後都和我家周琴在一起了吧？”
听見這理所當然的事情，莎萊娜在周琴肩上扭轉臉龐，將那張俏麗的正臉對準了宋雲陵，“嗯。”
“你們干脆把婚結了吧。”
雨點仿佛突然下得密集，似戰鼓轟鳴，敲得小兩口的腦袋嗡嗡作響。
此時，這對已經完成了訂婚，甚至在別人父母墳前求過婚的小情侶，大腦不約而同地陷入了停頓......
宋雲陵毫不在乎兩人此刻的不知所措，依然自顧自地闡述著自己的想法，“你們想想啊，結婚以後，小莎莉就可以在國內長期居留了，也用不著我幫她整其他亂七八糟的簽證。”
“還有還有！五年後，小莎莉可以直接申請國內的永久居留權，早辦早享受。”
“不不不不不！”莎萊娜急得揚起了手。
少女的腦袋迷迷糊糊，完全是一片混沌。在精神恍惚之間，她仿佛在過度的刺激中听見了昔日商船啟航時的鳴笛聲，“我雖然很願意和房東先生結婚！甚至，我也讓他主動向我求婚了，可我真沒想著會那麼快結婚的啊！”
在錯亂到連母語都脫口而出後，莎萊娜滿臉通紅地轉頭向側，卻發現自家未婚夫受到的精神沖擊可不比她少。
在氣急敗壞之下，她輕輕踩向周琴的腳尖，“你給我說句話啊！”
“你別急，我還在思考......”
比起莎萊娜那又羞又慌的模樣，周琴居然提前回過神來，並認真地研究起兩人結婚的可能性。
眾所周知，在受到精神沖擊時，人可能會愣住。而受到超越極限的精神沖擊時，人可能會變得異常冷靜。
如今的周琴打開了手機，調出平常上課時用來記筆記的小軟件，居然開始繪出一個思維導圖。
在低頭分析著結婚與否的兩種回國路線後，他嘴里念念有詞，居然認可起小姨的建議︰“結婚以後，好像是比較方便帶你回國......”
听到如此沒心沒肺，仿佛把結婚當作工具的話。莎萊娜的臀部一個小躍便沖到周琴身邊，雙手抓住他的肩膀就是一頓晃，連懸著的耳墜亦搖得毫無規律，“不是！你怎麼就同意了啊！這可是結婚啊！是神聖的、一輩子應該只有一次婚姻儀式啊！！”
面對聲音都比平常高了八度，甚至雙頰緋紅動人的莎萊娜，周琴只是溫柔地朝著她微微一笑，“對啊，但我清楚這不是我們真正的婚禮。”
“你願意先成為我的妻子，等到我們符合國內的結婚年齡以後，再一次舉辦屬于我們的婚禮，在所有人的見證下正式嫁給我嗎？”
“......哪有你這樣的。”
“說出去會被人笑死的，”莎萊娜低著頭，嘴上嗔怪，手指卻在桌下悄悄地勾住周琴的小指，“誰家好女孩一輩子會結兩次婚啊......”
小姨撇了撇嘴，小聲嘟囔一句︰“莎莉這句話也不知道會得罪多少二婚人士......”
“莎莉，在你的故鄉嫁給我吧。”
這座城市的天氣，總是那麼陰晴不定。
擊在河面的雨，不知何時停了。金色的陽光從破碎的雲縫漏下，幾番折射後穿過咖啡廳的落地玻璃，照射在了莎萊娜和周琴所在的位置上。
明媚的陽光是如此溫暖，正如這場突如其來的第二次求婚般溫馨動人。
處于光芒之中，周琴向莎萊娜伸出了手，仿佛在迎接自己的新娘向前一步。
“幾年以後，讓我再在自己的故鄉正式娶你回家，好不好？”
莎萊娜先是抬起了手，又調皮地放下了手，“我可以拒絕嗎？”
周琴抓住她放回膝上的雙手，輕輕搖頭並露出不容拒絕的笑容，“抱歉，不可以。”
“這樣啊~”
“說起來，雨也停了呢......”莎萊娜看向雨後的晴天，彩虹就像一道代表祝福的微笑，于她眼前綻放，“現在的天氣很好，我們去申請結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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