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回淮王府,淮王和他的門客幕僚們一致感覺,沒有建安伯的建安伯府就是烏合之眾,一群村里漢子,只知道吃吃喝喝,成不了大氣。
淮王听著下面人口沫橫飛貶低容棠,思緒飛得很遠,直到羅尚書拿了一摞答卷給他看。
“殿下請看,這是陛下親自批閱的二十名,這一份得分超綱,閱卷官們吵翻天,有的說滿分才四十,這個得分五十,不應做數。也有的說,就數他答的全面,按照別的考生得分率,他這五十分不多。如果把他的五十分降到四十分,那其他的都得往下降。”
他說的很委婉了,閱卷處甚至有人說,以這份答卷為標準,不同意的,就是山豬品不來細糠。
淮王摸索著這份答卷,答的很好,再一看名字,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姓容的?算了,左右是要死的,讓他高興高興吧!”
慶祝去吧,一網打盡。
宮里,宣寧帝艱難起身,“活不了幾天了,朕去瞧瞧太後,皇後。知道朕命不久矣也不來看一眼,過去這幾十年母子,夫妻情分到底算什麼?”
四人走出御書房,滿庭寂寥,也沒有人靠近來伺候。
前呼後擁的歲月一去不復返,宣寧帝總算嘗到了被完全架空的滋味。
四周到處都是隱藏高手,宣寧帝再傻,也知道這不是來保護他的,是來監視,控制他的,索性由何大伴和小吉扶著,慢悠悠向慈寧宮走。
一路無阻,直到慈寧宮外,被人攔住了。
何大伴厲聲喝道︰“大膽,陛下的路也敢攔。”
“大伴,淮王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內打擾太後病體。”
“咱家看你是想死了,站在你面前的是陛下……”
容棠伸手略微攔了一下何大伴,“不用和他吵了。陛下,太後已經薨了。”
攔在眼前的人臉皮急速跳了跳,抬眼一看,這口出狂言的人雙眼泛著死魚白,灰蒙蒙的嚇人,色厲內荏道︰“你是什麼人敢胡言亂語,太後娘娘好好的……”
“好不好,你們自己知道,秘不發喪,這麼熱的天可撐不了幾天,哪怕棺木里填滿冰塊也不行啊。”
他說的好似親眼所見,那人已經是心虛流汗,伸著指頭,“你……”
宣寧帝心情復雜,默默轉身,“走吧,去坤儀宮。”
不知為何,他就相信了容棠說的話,太後真的已經薨了。
淮王秘不發喪,是不想任何事情打擾了立太子儀式,他想風風光光,滿京掛紅,不想家家戶戶掛白,攪了他的好心情。
好一個涼薄之人。
來到坤儀宮外,宮門緊閉,皇後身邊的大宮女在外攔阻,“陛下,皇後娘娘睡下了,您回吧!”
“呵呵!”宣寧帝笑了一陣,“皇後,朕還沒死呢,到今天你我還是夫妻,就不能來說幾句掏心掏肺的話?”
宮門內,王皇後的聲音平淡無波,“陛下,您知道的,您是皇帝,我是皇後,你我這才成了夫妻。但若您不是皇帝,我也是皇後,你我就是君臣。什麼情義,在咱們這樣的人身上,都是最廉價的感情。臣妾做您的皇後幾十年,別的不敢說,至少沒有戕害過皇嗣,也沒有暗害過您。咱們今生緣盡,來生也不必相見,我有我的不得已,也有此生必須守護的東西。您也別怪臣妾,怨只怨陛下沒讓臣妾生下嫡皇子,好在,無論誰做下一個皇帝,臣妾都是太後。”
“你沒生下嫡皇子,怪朕嘍?”
宣寧帝愣了愣,還真是怪他,也好,扯平了。
他這一生,所有的子女都是計算性別生下來的,誰生兒子,誰生女兒,誰不許生,都有計算,唯有賢妃這一胎,他自覺的身體不行了,沒做任何措施,要是生個皇子……
等等,他的身體早就不行了,太醫都說過他早已絕嗣,賢妃是怎麼懷上的?
從前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是被喜悅沖昏了頭腦,現在想起來,這胎懷的確實可疑。
一時間手腳都冷了。
何大伴以為是皇後的絕情讓他傷心了,連忙攙扶他向後走,“陛下,老奴扶您去歇著。”
他心里異常難過,怪皇後絕情至此,好歹夫妻幾十年,臨了,連裝都不裝幾天。
他們說話的時間,容棠神識已經掃過整個坤儀宮,在回轉的路上,面無表情的說,“坤儀宮藏了很多甲兵,皇後不去見您,是被限制的。”
淮王到底是怕他們幾十年夫妻存留幾分情義,怕皇後壞了他的事。
皇後說的話雖然扎心,其實也已經隱晦的告訴了宣寧帝,他的下一個繼承人有問題,只可惜彼此都知道,事已至此,無可更改了,宣寧帝哪怕臨時撕毀立太子聖旨,也已經無法左右結局。
有的只是體面的死,和淒慘的死這兩種選擇。
宣寧帝悲憤,“想不到朕有一天會為了死的體面被逼立太子。”
容棠從後面拍他的背,想要安慰他一下,宣寧帝忽然大發脾氣,用力甩開他的手,“別踫朕,你也沒比他們更高尚。”
然而當他看到容棠的眼,那樣可怕,甚至流下兩行血淚,嚇一跳的同時,又忍不住憐惜他,“孩子,你怎麼了,你這樣子,大姨爹有點怕。”
聲音里透出小老頭的小小委屈。
容棠將神識緩緩收回,這果然不是凡人能有的能力。
“啊,臣沒有事,是內力外放,暫時不會掌握,以後會好點的。”
何大伴一直刻意忽略容棠的模樣,假裝看不到他一忽兒活著,一忽兒死掉一樣的面部表情變化,突然一聲尖叫,“啊……小伯爺,你沒有戴面罩,讓人看見了樣貌,淮王會來殺你的。”
容棠微微一頓,“沒事的,除了你們,他們都看不見我的臉,或者看見了,也認不出來。”
“為什麼認不出來?你就是你啊!”
“在別人眼里,我不是我了,用佛家的話來解釋,就是無我相。每個人看到的我都不一樣,我就是他們心里想象中的樣子,或男或女,或老或少。”
“ !你這個樣子,老奴都快認不出你了。”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話,何大伴再看容棠,只覺寶相莊嚴,是個俊美的僧人。又覺得仙氣渺渺,面前站著一個女嬌娥。
他用力揉眼楮,“小伯爺,你怎麼像個姑娘了。”
容棠平靜的站住了,望著出現在視野里的一株梔子花樹。
“或許你看到的就是我本來樣貌吧!”
前世他就喜歡梔子花,在這個世界做了幾年男人,無時無刻都是鐵血情懷,早忘了自己其實是個女孩子。
上前兩步,摘下一朵簪在發髻上,神態間也有了幾分少女的婉約。
小吉看的心驚肉跳,建安伯哪里像姑娘了,分明是一個魔氣外泄的殺神。
“小伯爺,干爹不是說你娘,他的意思是你長得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