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乞丐吐出最後一口氣的瞬間,他緊捂的破舊衣襟散開,半個被壓得稀爛、沾滿塵土和血跡的粗糲窩頭滾落出來——那是他今日乞討所得、唯一能果腹的東西。
然而在撲出去前的一剎那,他卻已將這救命的食糧,塞進了身邊一個餓得啼哭不止的陌生孩童手里。
祭壇投下巨大的陰影,這一刻,貴族頭頂熠熠生輝的金冠,與乞丐腳邊裂了口的破陶碗,在塵土與血污中,竟被命運的天平稱出了同樣的重量——那是人性深處,無法被身份掩蓋的光芒。
“眾生之‘平’,何曾是穿著一樣的華服,住進一樣的廣廈?” 葉昭鳳的目光死死鎖在那半個染血的窩頭上,思緒翻涌。她見過尚書府鮮衣怒馬的公子,為爭一尺路面,將小販賴以活命的擔子踢得粉碎;也見過守城門的無名小卒,在寒冬里默默將自己的口糧掰開,塞給瑟瑟發抖的逃荒老人。“它是在‘貴’與‘賤’的冰冷標簽之下,都跳動著一顆會痛、會暖、會在生死關頭為他人挺身而出的——人心。”
楚凡指尖靈力如水流淌,拂過祭壇冰冷光滑的台階。令人驚奇的是,台階上那些深深淺淺的刻痕——既有貴族華貴皮靴踏出的印跡,也有百姓赤足或草鞋磨出的凹槽——在靈光的撫慰下,竟如水波般蕩漾、交融,最終不分彼此地重疊在一起。
他的聲音如同嘆息,又似箴言︰“脫凡境的‘平’,是看透了身份地位不過浮雲虛妄,心中所敬所守,唯有那顆‘無論身處雲端之巔,還是泥淖之底,都未曾真正冷硬下去的心魂’。”
**典籍存疑關**
混沌氤氳,化出一間彌漫著陳年墨香與塵埃氣息的古老書院。高聳的書架上,層層疊疊堆滿了紙頁泛黃、蟲蛀斑斑的典籍。一個年輕書生的虛影,正對著一卷攤開的《聖人言》緊鎖眉頭,手中的朱筆懸停,筆尖飽蘸的墨汁幾乎滴落。
書頁空白處,密密麻麻寫滿了蠅頭小楷的批注︰“此處雲‘女子無才便是德’,然吾母通曉文墨,善理賬目,一村糧稅,賴其周旋方免饑饉;此處言‘商人重利輕義’,然城東張掌櫃,洪災之時散盡家財購糧施粥,活人無數……”
須發皆白的老院長氣得渾身發抖,戒尺重重敲在書案上︰“放肆!聖人之言,字字珠璣,豈容爾等黃口小兒妄加質疑?你這是要掘斷我讀書人的根基!”
書生卻不驚不懼,從容地從案下捧出一摞厚實的、沾著泥土氣息的冊子,鄭重攤開在老院長面前。
冊中墨跡新舊不一,記錄著市井俚語、田間農事、商賈百態。“弟子非敢毀根,” 他目光澄澈,聲音沉穩有力,“弟子所求,是讓這根基深深扎進腳下的沃土,而非懸于九天之上,不食人間煙火。若典籍之言,不能解世間疾苦,不能釋百姓困惑,束之高閣,與廢紙何異?”
多年後,他將那些離經叛道的批注與沾滿人間煙火的筆記,精心編纂成一部《世間問》。書中不見高蹈的玄理,唯有販夫走卒的營生、農人耕作的智慧、市井人家的悲歡。
書院的學子們爭相傳閱,讀罷掩卷長嘆︰“十年寒窗苦讀《聖人言》,竟不如這《世間問》一卷,教我如何立身處世!” 葉昭鳳望著那本樸實無華卻重若千鈞的《世間問》,憶起自己曾力排眾議,命史官刪改《女誡》中“女子不得干政”的桎梏之言——正是這輕飄飄的幾個字,鎖住了多少凌霄城深宮中,本可綻放光華的女子一生。
“對典籍之‘疑’,從非對先賢不敬,” 楚凡的聲音帶著金石之音,他想起鎮北王楚吞岳在烽火連天的城頭所言,“‘兵書要爛熟于心,更要盯著眼前的戰場隨時變通!’那些百戰百勝的將軍,沒有一個是靠著死記硬背兵書打贏的。”
“它是明白‘書是死物,人乃活水’,先賢的智慧,本為護佑後人前行,而非化作捆縛手腳的鎖鏈。”葉昭鳳的鳳氣與楚凡的靈力,如同兩股清泉在混沌中交匯、激蕩,最終化作一道穿透迷霧的澄澈光柱,不偏不倚地照亮了書院斑駁牆壁上,一行幾乎被歲月磨平的古訓——“書為鏡,鑒得失;人為燈,照前路。”
**四關盡破,葉昭鳳與楚凡周身流轉的脫凡境靈力,仿佛被注入了某種源自紅塵深處的“韌性”。弱者的不屈並非卑微乞憐,異類的存在絕非天生謬誤,眾生的平等不需外在均一,對典籍的質疑更不是欺師滅祖——這些曾被世俗輕易貼標簽、被視作矛盾的“異數”,此刻都化作了滋養道心的甘泉。
他們豁然開朗︰真正的超脫與通透,並非遠離塵囂不染塵埃,而是在擁抱了這世間所有的混沌與復雜之後,依然能清晰地辨識並守護住心底那一點至純至簡的本真。**
“前面的混沌,怕是要散盡了。”葉昭鳳的目光穿透逐漸稀薄的迷霧,望向深處那道與凌霄城悠遠鐘聲產生奇妙共鳴的光之門戶,聲音里帶著塵埃落定後的明澈。
楚凡的手與她十指緊扣,掌心相貼處,同心印的光芒前所未有的璀璨奪目,仿佛兩顆星辰在共鳴︰“盡頭並非終點,是我們要帶著這一身煙火人間淬煉出的‘凡心’,踏上歸家的路途。”
萬世池洶涌的混沌如同退潮般急速消散,熟悉的碧空、堅實的土地、以及無數翹首以盼的身影,如同畫卷般徐徐展開。
那些在混沌中歷經的日夜,那些在幻境中讀懂的人間悲喜,此刻都沉澱為二人眼底最深邃、最溫潤的光華——脫凡境的終極奧義,從來就不是成為高踞雲端、睥睨凡塵的所謂“仙人”,而是帶著對凡塵煙火最深沉的愛戀與最透徹的理解,回歸為一個更懂得何為“守護”的……凡人。
**幾乎就在萬世池迷霧散盡的同一剎那!**
昆侖虛,主峰之巔。
仿佛被一柄開天闢地的巨斧悍然劈開!一道猙獰的、橫貫東西的巨大裂痕,深不見底,如同大地上撕裂的、淌血的傷口!幽暗粘稠的地脈煞氣,裹挾著刺鼻的硫磺惡臭,如同壓抑了萬年的妖魔,瘋狂噴涌而出!狂暴的氣流卷起磨盤大小的碎石,如同黑色的冰雹,裹挾著毀滅的力量傾瀉而下!
祭台懸于裂痕邊緣,在狂暴的氣流中搖搖欲墜。葉思凡身披赤金軟甲,甲葉在煞氣侵蝕下發出不堪重負的**。他雙手結印,指尖因過度用力而慘白,絲絲縷縷的精血之氣從他眉心滲出,化作赤金色的細線,注入下方插在裂痕邊緣的七七四十九面陣旗——他正以自身精血為引,如同蚍蜉撼樹般,試圖穩住那地脈深處不斷崩裂、哀鳴的龍脈核心!
“思凡!左脈又崩裂了三寸!地氣在失控!” 楚懷瑾的吼聲如同受傷的猛虎,穿透了刺耳的風嘯與山石的轟鳴。
這位身經百戰、見慣生死的大將軍,此刻臉上卻寫滿了前所未有的焦灼與驚悸。他死死盯著手中劇烈震顫的地靈羅盤,盤上指針如同瘋魔般狂轉,盤面中央代表地靈生機的光暈,已黯淡飄搖如風中殘燭,隨時可能徹底熄滅!“地靈之氣快斷了!再沒有轉機,整座昆侖虛……不,整個大乾的根基都要塌了!”
祭台兩側,楚安與楚承雙膝深陷在崩裂的石板中,額上青筋暴起如虯龍,汗水混著塵土在年輕的臉頰上淌出泥溝。兩人掌心相抵,將體內靈力毫無保留地灌入身前那座光芒急劇明滅的“鎖靈陣”核心。
陣法的符文如同接觸不良的燈絲,每一次閃爍都伴隨著兩人身體痛苦的顫抖。“爹娘留下的‘同心訣’……快到極限了!” 楚承的聲音從齒縫里擠出,帶著力竭的嘶啞,“靈石……消耗速度是昨天的五倍!像被這裂口直接吞噬了!”
陣外,神機營的精銳士兵如同蟻群,扛著沉重的靈石箱在飛沙走石中亡命狂奔。符淵觀主趙成明須發戟張,獨立于一塊危岩之上,指尖不斷逼出精血,凌空繪就一張張金光熠熠的“鎮岳符”。
符 如金色的流星般射入深淵裂口,暫時壓制住那毀滅性能量的狂潮,卻也讓他原本烏黑的鬢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染上刺目的霜白!血珠從他緊抿的嘴角滲出,在下巴凝成暗紅的冰凌。
趙成明的指尖早已被精血浸透,每一次凌空畫符都像是在撕扯骨髓。符紙在煞氣中明明滅滅,剛凝出的符文邊緣總被那股幽暗力量啃噬得殘缺不全。他不得不咬破舌尖,將更滾燙的精血噴在符上,金色光芒才勉強穩住,卻也讓他喉頭一陣腥甜,猛地彎下腰劇烈咳嗽,咳出的血沫濺在冰冷的岩石上,瞬間被煞氣蝕成焦黑的痕跡。
“觀主!您撐不住了!”一個年輕道士哭喊著撲過來,想替他分擔,卻被趙成明揮手震開。他挺直佝僂的脊背,望著深淵中不斷翻涌的煞氣,眼中血絲密布,聲音卻異常鎮定︰“告訴神機營,把最後三箱‘鎮靈玉’抬上來!用玉髓養符,能多撐一時是一時!”
玉箱打開的瞬間,溫潤的靈氣與狂暴的煞氣撞在一起,發出滋滋的聲響。趙成明抓起一塊鴿卵大的玉髓,狠狠按在眉心,借玉髓之力強行提振靈力。他周身的道袍無風自動,原本花白的須發竟泛起一層奇異的金芒,手中的符 也終于凝聚出完整無缺的“鎮岳”二字,帶著破空的銳嘯直墜深淵。
“轟隆——!”
符光炸開的剎那,煞氣狂潮果然遲滯了片刻。但這短暫的平靜如同暴風雨前的喘息,深淵底部很快傳來更恐怖的轟鳴,裂痕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四周蔓延,祭台下方的石板“ 嚓”一聲,裂開一道貫穿整個台面的縫隙!
葉思凡腳下一個踉蹌,主陣旗的光芒驟然黯淡。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地脈深處那股吸力正變得越來越恐怖,仿佛有一頭遠古巨獸在深淵底部張開了血盆大口,要將整座昆侖虛連根拔起。眉心滲出的精血越來越快,染紅了他大半張臉,視線也開始模糊,只能死死盯著陣旗中央那點搖搖欲墜的靈光。
楚懷瑾撲過來扶住他,手掌按在他後心輸送靈力,聲音嘶啞︰“撐住!思凡!你是昆侖虛的主心骨,不能倒!”
葉思凡猛地咬緊牙關,舌尖嘗到血味,混沌的意識瞬間清醒。他望著身邊搖搖欲墜的弟弟們,望著遠處拼命畫符的趙成明,望著那些在飛石中穿梭的士兵,眼中陡然爆發出決絕的光芒。
“所有人听著!”他的聲音穿透混亂的轟鳴,帶著精血燃燒的灼熱,“棄外圍陣旗!將所有靈力集中到主陣!今日就算是死,也要給爹娘……守住這昆侖根基!”
他猛地抬手,將眉心最後一縷精血狠狠拍入主陣旗!
“合!!!”
石破天驚的吼聲響徹雲霄,精血與主陣旗交融的剎那,爆發出刺目如烈日的金紅光芒,硬生生將煞氣逼退三尺。但那光芒只維持了一瞬,便被地脈深處更狂暴的吸力拉扯得扭曲變形——千鈞一發之際,遠方天際線,驟然響起滾雷般的馬蹄聲!
“轟隆隆——!!!”
**遠方天際線,驟然響起滾雷般的馬蹄聲!** 那聲音由遠及近,急促得如同大地的心跳,瞬間壓過了山崩地裂的轟鳴!煙塵如怒龍般卷起,一支精騎沖破彌漫的煞氣煙塵,為首兩人,赫然是夜無咎與林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