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晨交握著雙手十指，指尖微微蜷了蜷，又抬眼看向春桃，問道︰“如果咱們晚上住在一起了，那麼秦淮仁呢，他睡哪里？”
盡管秦淮仁還沒回來，自己和秦淮仁也只是上過一次床的關系。可甦晨卻把自己當成了秦淮仁的自家人，而且，還總是忍不住替秦淮仁盤算著這些瑣碎的事。
春桃正彎腰收拾著桌角的空碗，藍布圍裙的帶子在背後打了個利落的結。
听見甦晨的話，她直起身來，臉上帶著隨和的笑意，眼角的細紋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細聲說道︰“你別擔心，大不了換一天房間。我和你睡在他的臥室，秦淮仁就去隔壁的小房間睡覺，沒問題的。”
“他的臥室”這四個字像顆小石子，“咚”的一下投進甦晨的心湖。
她下意識地轉頭望向里屋，那扇虛掩的木門後，擺著張寬大的木質雙人床。
床頭靠著的那面牆上，還貼著張去年的電影海報，邊角已經有些卷翹。
就是在那張床上，秦淮仁曾和甦晨在那張床上翻雲覆雨，而且臨睡前，秦淮仁還听甦晨絮絮叨叨說些工作上的煩心事。
那個纏纏綿綿的夜晚像老電影的片段，一幀幀在眼前晃過，床板上似乎還留著兩人依偎的溫度，連木頭的紋路里都浸著屬于他們的氣息。
甦晨的臉頰微微發燙，突然覺得那扇門後的空間變得格外私密。
她轉回頭，看著春桃那雙總是帶著笑意的眼楮，話里不自覺地帶上了點刺，對著春桃就開始了揶揄︰“春桃，這是你家嗎？”
甦晨清了一下嗓子，目光掃過春桃系著圍裙的樣子，煞有介事地問道︰“你看你就像一個女主人似的，才來兩天，怎麼就這麼隨便了。難道，這不是秦淮仁的家，是你的家？”
春桃手里的瓷碗剛踫到灶台，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她顯然听出了甦晨話里的弦外之音，卻沒露出半分不快，反而把碗輕輕放穩，轉過身來認真地說︰“那是啊。”
春桃回個甦晨的仍是一抹微笑，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耐心地跟甦晨解釋說︰“他救過我，還給我飯吃，給我工作。我的記憶很零碎，壓根不記得我家在哪，我的父母是誰，我甚至懷疑我在這世上沒有一個親人，他對我這麼好，自然就是我的親人了。”
春桃懇切地望著甦晨，眼神清澈得像山澗的泉水，細聲問道︰“姐姐你說，親人的家，不就是我的家嗎？”
甦晨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
春桃的話像一串圓潤的珠子，滾落在地，每一顆都透著理直氣壯的真誠。
醋意大發的甦晨原本是想挑點刺，讓這個突然闖入秦淮仁生活的女人知趣些，可對方的坦然讓她所有的刁鑽話都堵在了心里。
是啊，秦淮仁向來心善，去年冬天還把巷口凍得發抖的流浪貓抱回來養了半個月，更別說對一個受過他恩惠的姑娘了。
甦晨低下頭，看著自己指甲上精致的淡粉色指甲油，突然覺得有些別扭，然而在春桃樸實的道理面前，自己這些小性子倒顯得有些小家子氣了。
暖壺里的水“咕嘟”響了一聲，像是在提醒屋里的沉默。
春桃忽然眼楮一亮，快步走到甦晨面前，看著她面前空了的玻璃杯說︰“甦晨啊，我看你杯子里的水都喝完了，我去給你接一杯水吧。”
春桃的笑容帶著點討好的熱情，眼角的笑紋里盛著真誠，對甦晨又開始了示好。
“說實話，我看見你，就跟見到了姐姐一樣，不知道為啥，就是覺得特別親，對你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好感。你等我，我這就去給你接一杯水。”
甦晨被這突如其來的親近弄得有些手足無措，反而讓自己覺得有了些差距。
甦晨很清楚，她自己從小在父母的嬌慣下長大，身邊的人不是捧著她就是敬著她，很少有人這樣直白地表達好感，尤其是在她剛說了那樣帶刺的話之後。
甦晨愣了愣，感覺再也無法挑剔了，這才生硬地吐出兩個字︰“謝謝。”
“不用客氣！”
春桃麻利地拿起玻璃杯，腳步輕快地走向暖壺，一邊倒水一邊說︰“以後你就是我的好姐姐了，跟親姐姐一樣。”
她小心翼翼地倒著暖壺里不太溫熱的白開水，水流撞擊杯壁發出輕快的聲響，還在跟甦晨關懷備至。
“這水是秦大哥臨走前燒的，還熱著呢，喝著正好。”
甦晨接過水杯，指尖觸到溫熱的玻璃壁，心里那點別扭勁兒又淡了些。
春桃把水遞給她，轉身就往隔壁的小房間走，手里還抱著一床疊得整整齊齊的藍布被褥。
“那間小房原本是堆放雜物的，秦淮仁前天才收拾出來，里面只擺了一張可以折疊的木板床。甦晨姐姐，我去給他把床鋪好了，我就過來啊。”
甦晨看著春桃推門進去，听見里面傳來 的響動，忍不住也跟了過去。
春桃正蹲在地上展開折疊床，她動作麻利，先把床架支得穩穩當當，再將褥子鋪上去，伸手把邊角仔細地掖好，連褶皺都捋得平平整整。
又見春桃從牆角拎過一個布包，打開來里面是新做的枕套，上面還繡著朵簡單的梔子花。甦晨站在門口看著，忽然覺得有些晃神，春桃的頭發用根木簪挽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脖頸彎出柔和的弧線，明明是很普通的動作，卻透著一股居家過日子的妥帖。
甦晨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連衣裙，料子是上個月剛從上海寄來的時新款式，可她連釘顆紐扣都要找裁縫。在家里時，母親從不讓她沾家務，洗衣做飯全都是母親打理，她甚至分不清醬油和醋的瓶子。
上次秦淮仁感冒，她想煮碗姜湯，結果不僅燙了手，還把廚房弄得一片狼藉。
“人和人之間的差距，大概就在這里了吧。”甦晨在心里輕輕嘆了口氣。
春桃的手上帶著薄繭，那是常年干活留下的印記，而自己的手總是保養得白白嫩嫩，除了寫字畫畫，幾乎什麼重活都沒干過。
難怪秦淮仁會對春桃另眼相看，男人大概都喜歡這樣能把日子打理得井井有條的女人，不像自己，更像個需要人照顧的大小姐。
春桃鋪好床，回頭看見甦晨站在門口，臉頰微微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地攏了攏鬢角的碎發，對著甦晨微笑說道︰“好姐姐，是不是等秦大哥等得睡不著？”
確實，時間流逝得很快，甦晨本來是找秦淮仁商量海產采購的事情的，結果，今天等了個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