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盛翊依依不舍的目光中,黃婉貞起身告辭離開了。
    一別經年,範家的沙龍仍是每個月的中旬,黃婉貞一去,立刻成為了焦點,範先生的發間白霜更多了些,可以想見,這幾年他是如何操勞。
    範先生原本坐在一張沙發椅中同人說話,見到黃婉貞,竟起身與黃婉貞握手,黃婉貞笑著伸出手與範先生交握,“範先生辛苦了,還望保重身體。”
    範先生還往以往般儒雅紳士,臉上掛著平和的笑容,沖黃婉貞點頭,“都是我該做的,當不得一句辛苦。”
    多年未見,範先生的沙龍里有許多老面孔已然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新面孔,範先生為黃婉貞引薦起了旁邊的一位先生,“這是北大的李教授,剛從廣州考察回來。”
    黃婉貞只覺這稱呼熟悉,但並未在意,笑著伸手同李教授握了握,哪料那李教授一開口卻說,“好久不見,黃先生。”
    黃婉貞面露訝異,問,“李教授認識我?”
    李教授笑著道,“您估摸著是忘了,我同高才學高教授曾同黃先生坐過一趟火車,當時身上拮據,並未買票,多虧黃先生幫忙,才解了燃眉之急,當時黃先生可是足足借給了我七百塊錢吶。真可謂是雪中送炭,救我一命啊。”
    範先生笑著道,“哦?是嗎?黃先生一向敬重高教授,估摸著是看在高教授的面子上,不然萬萬不會借你那麼多錢。”
    黃婉貞一下子想起來了,原來這就是那個被從火車窗戶里扔下去的李教授,當時這位教授鼻青臉腫的,她也緊張的很,並未注意他的長相。
    想到這位李教授的身份,黃婉貞肅然起敬,足足同他聊了五分鐘,才去找範太太和尹嘉羅。
    範太太和尹嘉羅見到黃婉貞非常高興,範太太甚至拉著她的手,埋怨黃婉貞不來看她,“要不是我給你打電話,你是不是就不來了?去了國外這麼多年,回來也不知道看看我這個老太太,是不是嫌我老了,不好看了?”
    尹嘉羅也在旁邊幫腔,“是啊,這個小沒良心的,連我也沒去看,派人送那麼多吃食去干什麼?我缺你那點吃的?”
    黃婉貞裝出一副委屈的樣子,“範姨和老師可是冤枉我了,送給你們的禮品中,有一塊杏黃色雲紋織錦,可是我親自織出來的,我就從美國帶回來這麼兩塊,我自己設計的圖案,放眼天下,可就那麼一匹布,回來時,我就想著,給你們一人扯一身料子回來,讓你們做成姐妹裝。”
    “我現在還在讀博,並未結業,著急回去上課,想著心意到了就行了,倒叫兩位長輩誤會了我。”
    中國人對于念書之事有一種骨子里的敬重,听黃婉貞這麼說,範太太竟還後悔起來,“哎呀,早知道就不給你打電話了,豈不是耽誤了你的學業。”
    黃婉貞握了她的手,“不礙,大不了多熬幾個日夜,我還年輕,這對我沒什麼。尹老師也知道,我平日對待課業一向認真,底子扎實,追上進度並不算太難。”
    本來範先生有邀請黃婉貞去大學演講的想法,範太太知道她這麼忙後,在範先生找黃婉貞開口前,主動去找範先生,打消了他這個想法。
    要說近鄉情怯,黃婉貞這次回北平,可真真是體會到了,上次走的時候,準備的時間長,倒是沒發現,她在北平有那麼多親朋好友。
    這次回來,一個邀約接著一個,還都是不能拒絕的那種,令黃婉貞忙到頭皮發麻,真的是‘怯’了。
    沙龍結束沒多久,黃婉貞就見到了沈君宴,這個英俊的醫生,幾年過去,外表並沒什麼太大變化,但眼神卻滄桑了不少。
    黃婉貞把沈君宴趕到了副駕駛,自己坐上了駕駛座,開著去了六國飯店,等到了地方,沈君宴才問,“你會開車啦?”
    “去美國前就會,只不過是沒機會開,但我沒有中國的駕照,只有美國的,哈哈!”
    沈君宴直接翻了個白眼,解開安全帶就下了車。
    被黃婉貞這麼一鬧,倆人多年不見生出的陌生感,頓時一掃而光。
    黃婉貞在美國吃西餐都吃膩了,想到走的時候,還要在船上吃一個月,連忙叫住奔西餐廳走的沈君宴。
    “大哥,咱能不吃西餐嗎?我想吃中餐。”
    沈君宴腳下都沒停頓,直接轉身往中餐那邊走去,黃婉貞笑嘻嘻的跟了上去,一邊走,還一邊說,“我現在吃不慣西餐了,我這個中國胃只能接受中餐。”
    沈君宴雙手插在西裝褲的口袋里,扭頭看她,“不愛吃牛排啦?”
    “愛吃,牛肉誰不愛吃?在船上再吃去,不要錢。”
    沈君宴無奈的搖搖頭,“你還差這點啊?今晚上你請。”
    “我請就我請!”
    黃婉貞剛坐下,就點了碗面條,沈君宴蛐蛐她,“真是越有錢,越摳。”隨即點了三鮮魚翅、水晶肴肉、竹蓀燴鹿筋、松茸煨鴨掌。
    黃婉貞瞪他一眼,“必須全吃了,不準剩下。”
    “放心,剩不下,我中午都沒吃飯!正餓著呢!”
    “你就算是再想坑我一頓,也不至于餓一天吧?”黃婉貞苦口婆心勸道,“到點了要吃飯,不然胃不好,醫生又那麼忙,萬一給人做手術的時候,身體支撐不住了怎麼辦?身體是自己的,可別糟踐。”
    沈君宴深深吐出口氣,“醫院人手不夠,今兒中午給加了位病人,沒趕上吃飯的點。”
    黃婉貞听他這麼說,叫來服務員,又給他點了碗粥,“先吃點粥,那東西升糖快!”
    沈君宴調侃她,“怎麼還主動給我加?不怕多花錢了?!”
    黃婉貞懟他,“我差你那兩塊錢!”
    “對了,褚延之呢?這幾年你還給我寫了兩封信,那位大爺,一個字都沒有。”
    粥上來的很快,沈君宴大口的吃了兩口粥,才說道,“進了軍隊,節節高升,現在也是身不由己,我們已經好長時間沒聯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