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西斜時,二懶斜叼著半支被汗水浸軟的卷煙,佝僂的脊背卻挺得筆直,腳步帶起的風卷著煙絲簌簌掉落。他三步並作兩步沖到許前進面前,渾濁的眼珠里浮著層狡黠的光,活像只剛叼住獵物的老鴰“前進啊,事兒妥妥落定了!我就知道,給大寶十個膽子,他也不敢跟咱呲毛!”枯樹皮般的手掌重重拍在補丁摞補丁的褲腿上,陳年塵土騰地竄起,在兩人之間揚起灰蒙蒙的霧,“洛虎那小王八羔子真是豬油蒙了心,我今兒把大寶堵在村口老槐樹下,罵得他大氣都不敢喘——再由著崽子胡攪蠻纏,就把他們一家子掃地出門!”
許前進眉頭擰成死結,嘴唇剛翕動半分,二懶已經把燙紅的煙頭狠狠碾進青石板縫隙。火星迸濺在許前進洗得發白的褲腳,瞬間燙出星星點點的焦痕“前進啊,你就是菩薩心腸害了你!老輩人傳了八輩子的‘人善被人欺’,到你這兒咋就不靈了?你把心窩子掏出來,人家還嫌帶血腥氣!”他用袖口胡亂抹了把油亮的額頭,咧開缺了半顆門牙的嘴,露出被煙漬染黃的牙齒,“走走走!趁洛虎那王八犢子沒緩過神,趕緊去小英家把事兒敲定!”
暮色像融化的金箔,緩緩流淌在青石板路上,將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活動大院的喧鬧聲漸漸被拋在身後,只剩蟬鳴在槐樹梢頭聒噪。轉過彎時,小英家院子里飄來煮毛豆的清香,混著棗花的甜膩。小英和和平並排坐在石桌旁,指尖翻飛著剝豆莢,偶爾不經意相觸,便像被燙著般迅速彈開;棗樹下,小英爹娘搖著蒲扇,竹椅發出細碎的“吱呀”聲,驚起幾片將黃未黃的葉子。
“二懶叔!書記你們怎麼來了?快快快屋里做屋里做!”小英爹慌忙起身,粗糙的手掌在洗得發白的褲腿上蹭了又蹭,布滿裂口的指甲縫里還沾著未洗淨的泥土。二懶踱到石桌前,瘦骨嶙峋的手指捏起把毛豆,“ 嚓”咬開豆莢,豆粒在齒間嚼得脆響“多余的客氣就免了,發生這麼大的事情我們能不來嘛?就怕你們耳根子軟,把水靈靈的小英往火坑里推!我家和平可要哭斷腸子咯!”
小英娘端著粗瓷碗的手笑得直顫,碗里的涼茶泛起漣漪,浮著的茉莉花輕輕搖晃“哎喲二懶叔瞧您這話說的!咱莊稼人立根兒在土里,最看重個‘信’字!昨天大寶的兒子洛虎來鬧,我抄著 面杖把人攆出院門,半根腳指頭都沒讓他踏進!”
二懶渾濁的眼珠猛地發亮,喉結上下滾動著轉頭看向許前進“書記,中秋月圓,國慶喜慶,這日子”話未說完,小英爹已經笑得露出後槽牙,眼角的皺紋里盛滿歡喜“二懶叔開口,那就是老天爺批的文書!日子您老定,咱全听您的!”
二懶挺直佝僂的脊背,活像只抖擻羽毛的老公雞,沖縮在小英身後的和平招了招手“傻小子!還不趕緊謝謝爺爺!要不是我”他的話被兩聲清脆的笑聲打斷,和平紅著臉揪著小英的衣角,兩人眼底流轉的情意,比院角熟透的石榴還要甜膩,連空氣里都浮動著蜜意。
許和平牽著小英的手,鄭重的說道,“謝謝二懶爺爺,要不是你,我和小英可就……”
二懶將二人扶了起來,笑嘻嘻的說道,“傻孩子,要謝就謝你們的爹許前進,二爺爺我啊只不過就是傳達一下而已!”
許前進推了推二懶,“二懶叔,別再給孩子們鬧了,不是都過去了嗎?”
二懶吸了口煙,“得了吧你呢,我不管了,你們愛咋咋地,我得回家喝酒去了!”
小英爸媽這才想起,馬上就到晚飯時間了,于是抱歉的說道,“二懶叔,書記,你們稍等片刻,我這就去做飯……”
許前進趕忙推辭,“別了別了,以後有的時間機會,我們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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