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大海!”
    男人聲音洪亮如鐘,由遠及近。
    楊大海扭頭一看,驚喜道︰“哎呦!你咋來了啊!”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酸棗溝的錢力。
    錢力下了自行車,把車子推進院子里,然後右手一抬車後座,腳一踢車子後梯,二八大杠就穩穩當當的停在當院了。
    後座上綁著兩只鼓鼓囊囊的玻璃絲口袋,把袋子口解開,里面是兩只收拾干淨的羊腔子。
    “你這是干哈啊?”
    “我前幾天去了趟長山縣,這剛回來就听說你讓狼給撕吧了,好懸沒把我嚇死!”
    楊大海一樂,“听大家傳的邪乎,我啥事兒沒有。”
    “嗯吶,氣色看著是挺好,紅光滿面的!”
    楊大海說他,“你臉色看著可不咋好。”
    錢力本來就瘦,這次見簡直瘦脫相了,腮幫子都嘬進去了。
    兩人前後腳的往屋里走。
    他們去的不是正屋,是偏房。
    偏房里壘了個小火炕,也生了爐子,非常安靜。
    楊大海有時候樂意一個人想事兒了,就去偏房待著。
    這里算是他一個人的小天地。
    兩人前後腳進門,推門就是一股子熱浪!
    爐子里的火,燒的哼哼的,鐵皮煙囪都燒紅了。
    錢力打眼一看,這間屋子收拾的還挺干淨。
    四面落地的白牆,水磨石的地面平整干淨,靠窗的地方放著一張寬大的書桌,上面放著一個綠色的台燈,還碼著兩摞書。
    錢力走過去,隨手拿起一本翻看。
    嗯,《西游記》的連環畫。
    靠牆的小火炕上鋪著格子的天藍色粗布炕單子,被褥整齊地疊成豆腐塊,放在牆角。
    楊大海隨手拉開一把椅子,讓錢力坐,自己從茶盤子里拿起一個倒扣的茶杯,拿起暖壺給他倒水。
    “你去長山縣了?干哈去了啊?這一趟可夠遠的!”
    錢力雙手握著茶杯取暖,他猶豫了一下,低聲說道︰“有個哥們兒說那兒遍地都是錢,讓我去看看。”
    看看,就是去當地市場考察考察,看要不要入伙。
    “長山縣?遍地是錢?”
    楊大海給他的話逗樂了。
    糊弄二傻子呢?
    啥地兒能遍地是錢啊!
    要真有這種地方,國家早就讓部隊圍起來了。
    楊大海樂著樂著,樂不出來了。
    長山縣,那可是有名的走私縣。
    走私鋁材的,走私煙草的,走私黃金的,走私毒品的,甚至還有走私豬肉大米的......
    要是這麼看,還特麼的真是遍地都是錢!
    就是隨時有鐵銬子和槍口等著,得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撿錢!
    “大力,你沒摻和進去吧?”
    錢力苦笑一下,“我,我沒敢!”
    楊大海長舒一口氣,“這就好。”
    “哎,你說我是不是挺慫的?放著大錢不敢掙,就知道過這三瓜倆棗的窮日子。”
    錢力心里還有些糾結。
    主要是劉燕兒就是因為錢跟他散的,雖說現在他對劉燕兒根本就沒感覺了,可這個事兒還是在他心里坐下了病。
    就跟那大樹似的,把長歪的樹杈子砍下去,樹身上也會留個永遠去不掉的疤瘌......
    “你要想掙錢,我有個路子,你看你干不?”
    ......
    把羊腔子緩緩,楊大海在院子里,用斧頭把羊排骨簡單劈開幾下,把骨頭都劈下來。
    沒一會兒,就劈成一根一根的。
    羊排骨都放到盆里泡水。
    楊大海等算等羊排骨的血水泡出來後,直接扔鍋里煮,煮熟了,再撈出來燒烤。
    到時候撒點兒孜然和辣椒面,那小味兒撓撓兒的。
    剩下的,都歸韓永勤處理。
    鋒利的侵刀三切兩旋,不一會兒就取出來一塊塊的羊肉。
    新鮮的羊肉裝在大盆里,豎尖兒冒簍的,不管是清炖紅燒,還是做餡兒,都很好。
    韓永勤過手後的羊骨頭很完整,上面還沾著許多故意沒有剔干淨的鮮嫩羊肉。
    這些羊骨頭就都歸狗子和猞猁了。
    錢力一來,他們算是開葷了。
    鍋里煮著羊骨頭和大塊羊肉,咕嚕咕嚕的響~
    不多時,羊肉香味兒就從鍋里飄了出來~
    煮肉的功夫,小老虎等困了。
    它四仰八叉的躺在偏房小火炕上睡覺,楊大海還用枕巾給他把肚子蓋上。
    小家伙兒睡的呼呼的,兩個前爪蜷縮在胸前,怎麼看怎麼可愛。
    追風帶著大胖和二胖,飛熊和白虹也沒去草垛上臥著,而是排成一排,趴在院子里休息。
    楊大海掀開鍋蓋,此時的羊肉湯顏色偏清,煮熟的羊肉看上去飽滿嫩滑。
    鍋里沒放鹽,也沒放任何調料,可是聞起來就是那麼香。
    楊大海把羊骨頭和羊肉舀出來,放到狗子和猞猁各自的飯碗里。
    這些飯碗,都是標準大小的搪瓷盆。
    它們飯碗的標志,也就是搪瓷盆盆底的花紋各不相同。
    飛熊的是丹鳳朝陽,白虹的是月季花紅雙喜,飛虎的是熊貓竹子,大胖的是一條大紅胖鯉子,二胖的是牡丹花。
    這時候的搪瓷盆厚實,盆身上的花燒的細致又講究。
    比如,牡丹花瓣必須是單數,鯉魚尾巴必須朝右甩,這都是為了符合“社會主義美學規律”。
    一排五大盆羊肉羊骨頭,在冰天雪地里冒著騰騰的熱氣。
    再晾一會兒,散散溫,狗子們就能大快朵頤了。
    嬸子大娘們坐在炕頭上包粘豆包,隔著玻璃看到這一幕,不由得嘖嘖稱奇。
    “大海子家的狗真通人性啊!那肉擺跟前兒都不帶搶著吃的。”
    “這要是我家狗,還不早去扒鍋台了啊!”
    “ !你家舍得給狗子吃羊肉?”
    “那倒是,人還不夠吃哩!吃剩下的骨頭給它們就不錯了。”
    大興媳婦漫不經心的團著粘豆包,周圍的說笑聲根本沒入耳朵。
    她羨慕的打量著屋里的家具和擺設。
    大興安嶺雖然產木頭,可楊大海家的這些家具,花紋奇特,根本不像是本地木頭做的!
    看看那大衣櫃的門板,就像是一層層的水波紋兒似的,太陽一照,好像會動!
    除了這個,屋里的電視,掛鐘,錄音機,收音機,一應俱全!
    這是一般人家能有的嗎?
    想到這里,大興媳婦把手里快摶楞熟的粘豆包放到蓋簾上,然後飛快的打量一下李梨。
    她不自覺的挺起腰桿,雖然穿著棉襖,可胸前的兩個大燈依舊非常突出。
    自己先天條件這麼好,又在對門住著,她就不信,這寬房大屋會不換女主人!
    大興媳婦正暢想著,耳邊突然爆發出一陣歡笑聲。
    原來,是耿雲香說了個笑話,把大家逗的前仰後合的。
    大興媳婦不著痕跡的蹙了蹙眉,隨後眼楮透過窗戶,又落在了院子中正喂狗的楊大海身上。
    屋里干活兒的人多,張母插不上手,她就在炕頭上閑坐。
    自打大興媳婦一進屋,張母就注意到她了,心里暗暗稱贊,這小媳婦人才好。
    這時候,見小媳婦目光總是往院子里掃,她心中就是一沉。
    院子里可就楊大海和張亮亮兩個人!
    人家大海子是正派人,那能跟小媳婦有勾連的還能是誰?!
    這個倒霉兒子,肯定又是他惹的風流債!
    張母心里琢磨著逮著機會罵兒子一頓,再看大興媳婦的目光就有點兒不善了。
    張亮亮莫名其妙的連打兩個噴嚏,抽抽鼻子,自言自語道︰“凍感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