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床頭鬧鐘的藍光在黑暗中跳動。蕭丹伸手摸索著按停鬧鈴，指腹觸到額頭時，一陣涼意讓她微微皺眉——黏膩的冷汗浸透了碎發。窗簾縫隙漏進的晨光刺得她眯起眼楮，胃里突然翻涌的不適讓她猛地坐起身，喉間泛起鐵銹般的腥甜。
“又沒睡好。”她扶著額頭喃喃自語，雙腳踩在冰涼的木地板上時，後腰傳來隱隱的鈍痛。洗漱台前，鏡中人眼下浮著青黑，唇色比往日蒼白幾分。手指擰開水龍頭的瞬間，嘩啦啦的水聲竟讓胃部抽搐得更厲害，她死死攥住洗手台邊緣，直到不適感稍稍退去。
七點十五分，蕭丹握著車鑰匙走向地下車庫。春寒料峭的晨風卷著灰塵鑽進鼻腔，引擎啟動時的震動順著座椅傳來，莫名加劇了胸腔里的翻攪。後視鏡里，她反復確認妝容是否妥帖，卻掩不住泛青的唇角。高速公路上的柏油味混著車載香薰的檸檬氣息，在密閉車廂里發酵成令人作嘔的酸澀。
八點十分，她停好車，抱著教案疾步走向教學樓。走廊盡頭的電子屏跳動著今日課程表，高跟鞋叩擊地面的聲響在空蕩樓道里回響。推開302教室的門，二十雙年輕的眼楮齊刷刷望過來，粉筆灰在斜射的陽光里懸浮。“同學們好。”她的聲音比往常沙啞，翻開ppt的指尖微微發顫。
講台上的時鐘指向九點整，投影幕布上的量子力學公式突然開始重疊晃動。蕭丹咽下喉間的腥甜，強撐著講解波函數坍縮理論。後排學生的竊竊私語混著窗外蟬鳴，在太陽穴處炸成尖銳的刺痛。胃部的痙攣來得毫無征兆，她猛地捂住嘴，教案“啪嗒”掉在講台，轉身沖出教室的瞬間，听見後排傳來騷動。
洗手間的瓷磚泛著冷光，蕭丹跪在隔間里劇烈干嘔。除了酸水，什麼也吐不出來，喉嚨被灼燒得生疼。鏡前整理儀容時，瞥見袖口沾著的嘔吐物痕跡，她扯下絲巾匆匆擦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上課鈴再次響起時，她深吸一口氣，推開洗手間的門，走廊里浮動的飯菜香氣又讓胃部一陣抽搐。
回到教室，講台上不知何時多了盒潤喉糖，旁邊壓著張便簽︰“老師，多喝水。”蕭丹捏著紙條，突然覺得眼眶發熱。窗外的梧桐樹沙沙作響，陽光穿過枝葉，在教案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她清了清嗓子，繼續講解下一頁的公式，粉筆灰簌簌落在肩頭，像極了晨霧里未化的霜。
下課鈴剛響，蕭丹倚著講台的手指已被冷汗浸得發白。學生們收拾書本的響動在耳畔嗡嗡作響，她摸索著從包里掏出手機，解鎖時才發現屏幕上有三道被指甲劃出的細痕。通訊錄里"葉不凡"的名字在顫抖的指尖下跳動，電話接通的瞬間，喉間涌上的酸意幾乎讓她說不出話。
"我在...醫學院附屬醫院門口。"她靠著走廊的消防栓，看著窗外陰沉的天色，"能不能...來接我？"掛斷電話時，手機從掌心滑落，在地面彈起清脆的聲響。保潔阿姨投來關切的目光，她彎腰撿手機的動作太急，後腰突然傳來尖銳的刺痛，像有根細針直扎進尾椎骨。
急診室的消毒水味道讓胃部再次翻涌。蕭丹蜷縮在候診區的塑料椅上，盯著牆上"保持安靜"的標識，數著電子叫號屏跳動的數字。直到護士喊出她的名字，白大褂掠過眼前的瞬間，那些強撐了一上午的脆弱突然決堤。b超探頭貼上小腹時，冰涼的觸感讓她渾身一顫，醫生的聲音像是隔著層毛玻璃︰"懷孕六周，胚胎發育正常。"
診室門被推開的聲響驚得她坐直身子。葉不凡帶著室外的寒氣沖進來，額發還沾著細密的雨珠。他看到報告單的瞬間，喉結劇烈滾動了兩下，握住她手的力道重得發疼︰"怎麼不早說？"蕭丹望著他鏡片後發紅的眼眶，突然想起昨夜加班到凌晨，自己把他煮的粥隨手放進冰箱的模樣。
走出醫院時，雨不知何時停了。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蕭丹盯著地面水窪里破碎的霞光，突然輕笑出聲。這個總說"科研比孩子重要"的女人，此刻小腹里卻藏著個小小的生命。葉不凡將外套披在她肩頭，掌心的溫度透過針織衫傳來，她這才發現他的手指也在微微發抖。
手機在包里震動，班級群跳出新消息。
某個學生偷拍了她在洗手間外蒼白的側臉，配文"老師今天好像不舒服"，後面跟著一長串擔憂的表情包。蕭丹攥緊報告單，突然覺得胸腔里有什麼東西在輕輕涌動，像是初春解凍的溪流，帶著碎冰撞擊岩石的微痛與欣喜。
蕭丹倚在副駕駛座上，手指懸在屏幕上方遲遲未落。晚霞透過車窗在手機屏幕上投下斑駁光影，葉不凡專注開車的側臉被染成溫柔的橘色，指節泛白地握著方向盤，時不時瞥向她的方向。
深吸一口氣，她終于按下發送鍵。簡潔的文字"要當媽媽了"下方，配著b超單的局部照片，小小的孕囊在黑白色調里像顆待放的星。退出界面時，鎖屏時間顯示1827，正是往日她在實驗室調試儀器的時段。
消息剛發出，點贊提示音便接連響起。最先跳出來的是實驗室的小助手︰"天啊蕭老師！上周還看您熬夜改論文，這下可不許再拼命了！"緊接著，學生群里炸開了鍋，那個偷拍她的學生連發三個震驚的表情︰"怪不得今天老師臉色那麼差，以後上課我們絕對不氣您了！"
葉不凡的手機也開始震動，他騰出一只手解鎖，嘴角不自覺上揚，他轉頭看向她，眼底盛著從未有過的柔軟，"要不要現在去給寶寶買個小物件？"
蕭丹搖頭輕笑，目光落在手機屏幕上。評論區里，共事多年的教授留了句︰"記得當年你說"科研就是我終身伴侶"，現在又多了個小情敵。"
暮色漸濃，車載電台恰好播放起輕柔的鋼琴曲。蕭丹望著窗外掠過的霓虹，突然覺得這座熟悉的城市變得鮮活起來。
那些曾經以為堅不可摧的科研理想，此刻與腹中微弱的生命共鳴，織成一張溫柔的網，將她輕輕托起。手機再次震動，是朋友圈新消息——她自己點下了第一條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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