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宜春的七月像個大蒸籠，履帶式挖掘機的鐵臂正揮向赭紅色山體，震得腳下泥漿泛起細密的漣漪。陳默戴著滿是汗漬的遮陽帽，跟著王礦長深一腳淺一腳往礦坑深處走，膠鞋踩在黏土上發出"咕啾咕啾"的聲響。
"看見岩壁上這些白紋沒？"王礦長吐掉嘴里的檳榔，用沾著礦粉的手指敲了敲青灰色岩層，贛方言里帶著掩飾不住的得意，"鋰雲母礦，現在每噸精礦3萬2，年初才1萬5！"他褲腳卷到膝蓋，露出被礦渣磨得發亮的小腿，"去年寧德時代來談礦的時候，我揣著合同在鎮政府耗了三天三夜。"
周遠山握著地質錘的手突然頓住，錘頭敲在岩面上迸出幾點火星︰"他們是不是鎖死了2萬8的采購價？五年期對賭協議。"見王礦長驚訝地點頭，老周轉頭對陳默說︰"記住，產業鏈上游簽長協價，下游就得算時間差——現在市場價漲破3萬，寧德的成本還按2萬8走。"
陳默的手機在褲兜震動，同花順推送跳出"寧德時代宜春基地擴產120gh"的新聞。遠處滿載鋰雲母的卡車正碾過紅土路面，揚起的塵埃在陽光下蒸騰，恍惚間竟與他昨夜復盤時看到的天賜材料周k線神似——那根突破前高的長陽線，此刻正在他腦海里閃閃發亮。
礦區板房的吊扇吱呀作響，陳默正對著天賜材料2022年年報發呆，屏幕上的存貨周轉天數數字突然被視頻通話窗口蓋過。林小雅的臉出現在畫面里，身後是私募基金辦公室熟悉的綠幕牆，鍵盤聲像炒豆子般 里啪啦︰"陳哥！電解液行業的庫存數據不對勁！"她推了推下滑的眼鏡，鼠標在數據庫里快速滑動，"鋰價漲成這樣，天賜材料的原材料庫存反而降了15，這不科學啊！"
周遠山一把搶過手機，老花鏡滑到鼻尖︰"查他們和寧德的戰略合作協議。"手指在屏幕上飛快縮放，終于在年報附錄里找到一行小字︰"2022年與寧德時代簽訂‘成本加成10’保供協議，有效期至2025年。"老周突然笑出聲，川普里帶著幾分狡黠︰"明白了吧？鋰礦漲價的傳導鏈在這里卡殼了——中游廠商囤貨越多，虧得越狠，不如等上游長協價慢慢爬坡。"
陳默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昨天在礦坑看到的寧德擴產新聞突然有了注腳︰"也就是說，現在中游股價還沒反應上游漲價，等寧德新產能投產，電解液需求暴增時..."他猛地站起來，板房的鐵皮屋頂被撞得 當作響，"這就是預期差！"
深圳的暴雨砸在國信證券vip室的落地玻璃上，陳默盯著賬戶里的500萬資金，手心全是汗。鍵盤聲在空曠的房間里格外清晰，三筆訂單依次跳出︰
930，200萬買入天賜材料，成交價48.72元，備注欄寫著"鋰雲母長協價+寧德擴產"
1045，150萬埋伏新宙邦，成交價55.20元，鼠標在f10的"寧德時代供應商"條目上停留三秒
1457，150萬突擊多氟多，成交價39.85元，收盤前最後三分鐘的壓單被掃得干干淨淨
微信提示音突然響起，林小雅的語音帶著電流雜音︰"陳哥！剛拿到寧德宜春基地環評報告，電解液年采購量比去年多200！"背景里傳來激烈的鍵盤敲擊聲，"但...他們自建的電解液廠下個月就要試生產了，這意味著..."
陳默的手指懸在確認鍵上突然僵住。周遠山不知何時站在身後，雪茄的煙霧在他頭頂盤成一團︰"別慌，自建產能短期是利空，長期才是剛需。記住，真龍頭經得起產業鏈震蕩。"話雖這麼說，陳默還是看見老周指尖的zippo在反復開合——那是他昨天在礦坑看見王礦長數錢時的同款動作。
天賜材料的股價像被人兜頭澆了盆冷水，早盤半小時內暴跌5，陳默的浮虧迅速擴大到25萬。他盯著分時圖上的放量陰線，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難道是昨晚的建倉邏輯錯了？
手機突然爆響，王礦長的贛方言帶著破音︰"小陳！剛有三十輛寧德的槽罐車開進礦！裝的全是電池級碳酸鋰！"陳默秒切到期貨軟件，碳酸鋰主力合約正以45度角拉升，買單封單迅速堆積到5萬手。
"對啊！"他突然拍案而起，"寧德自產電解液需要鋰鹽，反而會加劇上游原材料爭奪，現貨漲價會倒逼股價修復！"周遠山的雪茄不知何時按滅在印著"九安醫療2022年k線"的交割單上，煙灰落在"連續七個跌停"的備注欄上︰"加倉！龍頭股的回調都是送錢，當年恩捷股份..."
手指在鍵盤上瘋狂敲擊，陳默把剩下的流動資金全部砸進天賜材料。奇跡在下午兩點發生︰股價突然直線拉漲停，成交量比前一日放大三倍，單日浮盈80萬的提示框跳出時，他听見自己的心跳聲蓋過了窗外的雨聲。
比亞迪宣布全面切換磷酸鐵鋰電池的新聞登上熱搜時，陳默的持倉組合已經暴漲62。林小雅遠程連線，數據透視表在屏幕上泛著藍光︰"鋰礦到電解液的傳導周期是23周，電解液到電池廠只要6周——現在中游漲價潮剛傳到電池環節，下游整車廠還沒反應呢。"
但周遠山卻盯著手機里的航拍照片皺眉。陳默湊近一看，寧德時代宜春工廠的電解液儲罐區邊緣，防滲層有明顯的修補痕跡，黃土裸露在外，與周圍的綠色植被形成刺眼的對比。
"收拾行李，今晚飛青海。"老周把車鑰匙甩給陳默，鑰匙鏈上掛著2020年原油寶事件的紀念幣，"藏格礦業的排污許可證下個月到期，我要親眼看看他們的鹽湖提鋰尾水怎麼處理。"
昌北機場的充電區里，陳默刷著天賜材料的最新龍虎榜，買五席位的兩個機構專用賬戶讓他心頭一跳——這和2021年恩捷股份啟動前的席位分布一模一樣。行李箱里，從宜春帶回的鋰雲母標本稜角分明，在候機廳的燈光下泛著灰白光澤。
手機震動，林小雅的加密郵件顯示"已讀"。附件標題《寧德時代供應商地下水污染實錄》刺痛著他的視網膜，未讀頁碼停留在第15頁，那里有張模糊的照片︰暗紅色的污水正從某電解液廠的管道排出，匯入泛黃的河流。
值機廣播響起時，陳默摸了摸口袋里的地質錘——那是周遠山在礦坑送他的，錘頭還沾著江西的紅土。下一站青海的鹽湖，或許藏著比k線圖更殘酷的真相，就像老周常說的︰"股市里所有的暴漲暴跌，最後都要回到地面找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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