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調外機在鐵皮棚頂發出拖拉機般的轟鳴，陳默的破洞運動鞋陷進二手電競椅的海綿裂口，腳底踩著黏糊糊的泡面湯汁。三十七度的高溫里，城中村隔斷間的霉味混著康師傅紅燒牛肉面的酸臭，在頭頂的電風扇下形成肉眼可見的霧團。
“股票能玩，期貨算個錘子！”他操著重慶話罵咧，易拉罐拉環“啵”地彈飛，冰鎮啤酒灌進喉嚨的瞬間，鍵盤上的esc鍵被踫得 響——那上面還粘著半片上周崩飛的椒鹽花生殼。
2100整，文華財經的夜盤準時開市。陳默把股票尾盤策略硬套到螺紋鋼主力合約，在集合競價最後一秒買入20手。手機支架上的紅米note 12 pro開著五個窗口︰同花順期貨通跳動的紅綠數字、新浪財經女主播的玻尿酸笑臉、微信群“漲停敢死隊”的999+消息，還有抖音直播間里穿著露臍裝的財經網紅——她身後的焦煤k線圖分明是2022年的歷史行情。
“家人們滿倉干！明天早餐加倆蛋！”網紅的尖嗓門刺得他耳膜生疼，陳默在彈幕區打字︰“交割月前五天散戶不能持倉，懂不懂？”剛發送就被房管拉黑，屏幕彈出“您已被移出直播間”的提示，像極了實盤賬戶里的止損彈窗。
2300，螺紋鋼突然拉漲1.5。模擬賬戶的浮盈跳到八千，陳默翹起二郎腿，電競椅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牆角的蟑螂順著網線爬過顯示器，觸須掃過他貼的便利貼——“期貨必勝口訣︰輕倉、順勢、止損”，最後一個“損”字被紅油抄手的油漬泡得模糊。
“叮咚！”微信彈出“北京炒家”的消息，附帶一張堆滿爛隻果的照片︰“老弟，去年我做隻果期貨，交割時沒冷庫資格，五十噸現貨爛在地里。”語音里混著卡車鳴笛，“股票和期貨是兩碼事，杠桿能讓人上天也能入地！”
陳默剛要回復，財經app突然推送︰“國務院取消部分鋼材出口退稅。”螺紋鋼分時線像被砍了頭的蜈蚣，2分鐘內跌穿60日均線。他設置的3止損單還在排隊，價格已擊穿強平線，模擬賬戶的可用資金欄瞬間變紅，60的虧損提示框彈出時，手中的啤酒罐“ 當”落地。
“操他媽的！”黃褐色液體漫過鍵盤，貼在deete鍵上的“止盈紀律”便簽紙漂了起來。他抓起手機想查期貨交割規則，抖音卻自動播放“韭菜逆襲”的直播預告——戴鴨舌帽的光頭男人站在肯德基窗外，身後正是陳默常坐的12號桌。
“老鐵們今晚扒皮！”男人掀開鴨舌帽，金鏈子在鎖骨處反光，“那個叫‘默守陳規’的騙子，害老子虧了三十萬！”背景音樂是走調的《二泉映月》，評論區上百條消息像子彈般掃射過來。
冷汗浸透十元地攤t恤，陳默點開自己主頁，最新視頻下的罵評已達三百條︰“賠錢！”“已舉報！”。他發現置頂評論被改成︰“本策略未經驗證”，賬號登錄記錄顯示，是周遠山昨晚凌晨三點修改的——那個總說“止損比親媽重要”的退役操盤手。
凌晨113，陳默癱在椅子上看滬金主力合約。k線走勢像極了老家墳頭飄的紙錢，每根陰線都是燒剩的灰燼。微信傳來“北京炒家”的壓縮包，文件名《2015股災回測數據》，附帶語音︰“想活下來，就看看什麼叫地獄模式。”
雙擊文件的瞬間，破電腦卡死在76進度條。機箱風扇發出臨終前的哀鳴，牆角插座突然爆出火星，整個城中村陷入黑暗。
“日你媽！”隔壁傳來川妹子的怒吼，“晉級賽啊！”電子設備的藍光在隔斷間此起彼伏，像極了證券營業部的盯盤夜。
陳默摸黑收拾滿地的泡面盒，一張肯德基餐巾紙粘在腳底，上面用圓珠筆畫的期貨公式被汗漬暈染，曲線走勢和爆倉時的分時圖一模一樣。窗外飄來環衛車的轟鳴，他盯著手機屏保上周遠山發的消息︰“明早八點，帶模擬盤記錄來茶室。”時間顯示0347，距離約定時間還有十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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