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肯德基的玻璃門，在陳默泛油的額頭上鍍了層金邊。他握著充電寶的手懸在半空，不銹鋼外殼映出櫃台後劉阿姨驚恐的臉——這是他本周第三次摔砸設備。
“小陳啊，”劉阿姨用武漢話輕聲勸道，圍裙口袋里露出半截速效救心丸，“牆角插座給你接個拖線板，咱不跟這充電寶置氣成不？”她遞來半塊吮指原味雞，油紙袋上還留著昨夜的體溫。
陳默沒接，目光死死釘在手機屏幕上。中創物流的分時圖像攤在砧板上的死蛇，從932開始就橫在7的位置，成交量柱細得像營養不良的牙簽。破洞牛仔褲膝蓋處的補丁磨得發亮，那是上周在營業部廁所躲債時蹭破的。
“北京炒家”的私信提示音驚醒了他。論壇紅鑽大佬的語音夾雜著地鐵報站聲︰“量能模型得把acd參數調成12,26,27），十年回測勝率能到58，但記住——”背景音突然嘈雜，“止損線比親媽還重要！”
陳默的拇指無意識摩挲著手機殼上的劃痕，那是上周在網吧和人搶插座時留下的。他想起周遠山用雕花木筷敲著青瓷碗的場景︰“散戶就像賭徒，總想著翻本，卻不知道止損是股市的保命符。”
手機震動，實盤賬戶彈出新提示︰中創物流浮虧18。他盯著持倉成本線，突然發現模擬盤界面不知何時打開——長春高新的虛擬持倉正顯示+12收益，因為觸發5止損線自動平倉。現實與虛擬的數字在視網膜上重疊，像極了周遠山常說的“人性弱點顯影劑”。
“兄弟，還錢！”抖音私信跳出“韭菜逆襲”的消息，附帶的醫院診斷書刺痛眼球。陳默摸出皺巴巴的《紀律執行手冊》，扉頁上的“每日三省”被紅筆圈得滲墨︰“一省手賤開倉否？二省沖動止損否？三省……”
快遞員老張的嗓門穿透玻璃窗︰“小陳，你的《證券市場周刊》！”封面標題血紅︰《注冊制百日︰67散戶虧損超30》。他躲進廁所隔間，膝蓋壓住不停顫抖的手，第38頁《止損藝術》的鉛字在眼前跳動︰“……設置5止損的賬戶存活率是普通賬戶的3.7倍……”
隔壁傳來劇烈的嘔吐聲。穿阿瑪尼襯衫的男人踉蹌著出來，袖口沾著茅台酒漬，腕間綠水鬼在燈光下泛著冷光︰“有紙嗎？江特電機腰斬，老婆要把我從房產證踢出去。”他解鎖手機時，屏保上穿公主裙的小女孩正在迪士尼城堡前比耶。
陳默遞過紙巾包，指尖觸到對方手機殼里掉出的配資協議。回到座位時，劉阿姨正在擦他灑漏的冰美式︰“我兒子玩科創板虧了八十萬，現在在跑美團眾包。”抹布掠過他未拆封的《纏論108課》，封面作者的笑臉被咖啡漬染成褐色。
下午兩點，滬指放量下殺。模擬盤的止損提示音連成《致愛麗絲》，五支持倉股接連平倉。實盤的中創物流卻詭異拉升，浮虧從18縮至12。他的手指懸在“賣出”鍵上，指甲縫里還嵌著昨夜復盤的藍黑墨水——那是周遠山送的“紀律錨定筆”。
“帥哥，要續杯嗎？”穿jk制服的財經主播湊過來，補光燈晃得他眯起眼。胸前工牌寫著“素人股神計劃”，手機支架上的攝像頭正對準他泛油的額頭︰“能聊聊您的止損紀律嗎？”
陳默抓起背包沖向玻璃門，撞得自動門嗡嗡作響。十字路口的綠燈在倒計時，他邊跑邊給“韭菜逆襲”發語音︰“大哥，我錯了……”外賣電動車的急剎聲淹沒尾音，麻辣燙湯汁在柏油路上畫出扭曲的k線圖。
深夜，城中村隔斷間的電腦散熱扇呼呼作響。陳默盯著期貨模擬盤的60淨值，螺紋鋼主力合約的閃崩讓虛擬賬戶爆倉。論壇彈窗跳出“北京炒家”的新帖，配圖是某私募穿倉記錄︰《滑點比黑天鵝更可怕》。
他摸出周遠山寄來的雕花木筷，碗底刻著“止損如止戈”。窗外掃街車的音樂混著早高峰喧囂，肯德基餐巾紙上的公式被夜風吹到牆角，新添的“期貨止損3”旁邊，暈著未干的炸雞油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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