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的指甲深深摳進黃花梨官帽椅的榫卯縫隙，木屑扎進指腹也渾然不覺。眼前的老式crt顯示器泛著雪花，趙東風正用洛陽鏟刮著1949年版《證券分析》上的霉斑，河南口音混著旱煙味飄過來︰“中咧，你要學打板？先把深交所交易規則第三章第五款背熟，創業板前五日無漲跌幅限制，集合競價撤單截止到9點20分。”
“背你媽……”陳默咽下髒話，拇指劃過三星手機上的牧原股份爆倉截圖。凌晨四點他在圖書館檔案系統查到，這個掃地老頭的工牌編號0048，對應1995年國債期貨327事件的幸存者名單——工牌背面的牡丹花紋，和他昨夜撿到的硬幣一模一樣。
趙東風突然甩過來個煙頭，精準燙在陳默手背︰“瞅瞅這個！”泛黃的《中國證券報》頭版攤開，1995年2月23日的報道刺痛眼球︰“327國債事件爆倉者跳樓實錄，萬國證券操盤手神秘失蹤。”老頭手腕上的疤痕在晨光中泛白，和報紙上描述的“割腕自救者”傷口位置分毫不差。
9點15分，集合競價開始。陳默的華泰證券app彈出紅色推送︰“牧原股份涉嫌財務造假停牌”。他盯著自選股里的“天晟新材”），分時圖上突然涌現萬手買單，漲幅從8飆升至15。
“趙老師，您看這個！”他指著屏幕，聲音發顫。創業板新股上市第五天，固態電池概念龍頭，股吧熱帖《天晟新材︰唯一對標寧德時代的黑馬》刷屏，樓主“漲停敢死隊”曬出昨日20元買入的交割單，浮盈200。
趙東風眯眼吐煙圈，枯槁的手指敲了敲屏幕角落︰“換手率63，上市以來新高。”他繼續修復古籍，書頁間掉出張1995年的交割單，5萬變500萬的數字被紅筆圈住，“但量能沒跟上，縮量板就是耍流氓。”
陳默沒听見後半句。融資賬戶里8萬本金——王胖子案凍結資金剛退回，像團火在血管里亂竄。他想起st天業退市前的瘋狂，想起老張在三亞的游艇，手指不自覺地打開融資界面。
9點17分，天晟新材漲幅鎖定19.98，買一封單20萬手。陳默瞟見趙東風正在修補《股票大作手回憶錄》，泛黃的紙頁間夾著張字條︰“1995年2月23日，最後15分鐘。”那是327國債事件崩盤的時刻。
“干！”他全倉掛漲停價23.88元，手指懸在指紋確認鍵上發抖。深交所規則在腦海閃過︰9點20分後不可撤單。開戶經理的語音突然彈出︰“陳先生，您的融資利率上調到8.5，當前本金8萬，維持擔保比例……”
“滾！”他拇指狠狠按下去，生物識別區留下個汗漬的指紋。屏幕顯示委托已報，持倉成本23.65元，可用資金歸零。窗外蟬鳴刺耳，他听見自己咚咚的心跳聲，比集合競價的倒計時還快。
9點24分，天晟新材封單仍有20萬手。陳默癱在官帽椅上傻笑，腳邊的明代瓷凳被踹翻，發出清脆的響聲。趙東風突然在紙上畫分時圖，蒼老的聲音像生銹的鐵門︰“看見量沒？開盤秒板換手不足10，都是等著抬轎子的韭菜。”
9點30分，正式開盤。封單瞬間銳減到5萬手，股價在23.5元震蕩。股吧炸出神帖︰“縮量板才是真龍頭！目標價50元！”樓主“炒股養家”曬出滿融500萬的持倉截圖，id後綴帶著“機構通道”標識。
“成了！”陳默拍著桌子站起來，卻見趙東風掏出老年機按了幾下。通達信軟件突然彈窗︰“重要公告︰天晟新材收到證監會立案告知書，因涉嫌誤導性陳述。”公告發布時間︰20240716 092501。
10點05分，股價在17漲幅震蕩。陳默瘋狂刷新f10，最新公告終于加載出來，內容模糊︰“公司正在自查相關事項。”他揪住趙東風的衣領，卻聞到對方身上淡淡的油墨味——和檔案室文件的味道一樣。
“你早知道是不是？”他吼道。
“瞅你那鱉孫樣兒！”趙東風甩開他，從博古架摸出銅算盤，算珠踫撞聲里帶著冷意，“交易所9點25分推送公告，但大戶室凌晨就能收到風。327國債那會兒，消息比子彈還快。”
論壇突然404錯誤，所有天晟新材的帖子消失。微信彈出陌生人消息︰“兄弟，我是漲停敢死隊，速刪聊天記錄！ip已暴露。”陳默的手停在屏幕上，想起王胖子被抓前也是這樣的警告。
14點57分，天晟新材股價突然跳水，從15漲幅直線砸向5。陳默癱在古籍堆里，看著賬戶從浮盈元到倒虧元，喉嚨發腥。趙東風往《證券市場紅周刊》上吐痰，痰漬恰好落在“游資收割散戶”的標題上︰“學打板？先學會聞血腥味——9點15分的20萬手封單，早就在大宗交易里撤了。”
閉市後，陳默在古籍室角落發現帶鎖的鐵櫃，縫隙里露出“國債期貨327”的檔案袋，封面標注“牡丹花紋密鑰開啟”。他想起趙東風工牌上的花紋，想起昨夜撿到的硬幣，手指不自覺地摸向口袋。
深夜22點17分，陳默蹲在圖書館天台用問財網檢索天晟新材，突然發現大宗交易記錄︰9點15分的20萬手封單，竟在22點整的盤後定價交易時段被撤單，接盤方顯示“中信證券杭州四季路”——正是牧原股份害他爆倉的游資席位。
他正要截圖發帖，屏幕彈出紅色警告︰“該內容涉及違規信息，已自動刪除。”轉身時撞翻廢舊電腦機箱，一塊主板芯片滾出，上面刻著“趙東風 1995”和牡丹花紋。
電梯井傳來鋼索摩擦聲，陳默握緊芯片，听見樓下保安亭收音機插播快訊︰“證監會要求各平台清理違規股評，重點監控‘漲停敢死隊’等非法薦股團伙……”
古籍修復室的燈光依然亮著，趙東風正在修補的《股票大作手回憶錄》攤開在1929年崩盤章節，頁腳用紅筆寫著︰“新手死于追高，老手死于抄底，高手死于杠桿。”陳默望著遠處的ed屏，上面“股市有風險”的字樣在夜色中明滅，知道自己的打板第一課，只是股市絞肉機的開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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