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楓抬手虛扶，回禮的動作帶著幾分漫不經心。他垂眸將腰間玉佩重新系正，目光不經意間掠過對面的上官飛龍。
對方脖頸繃得筆直，眼底燃燒著倔強的火苗，卻被刻意壓制在沉穩的表象之下。
穆楓在心底暗自搖頭，听听上官靜的評語︰“犬弟性子雖倔，但若得名師指點，他日必能在武道上闖出一番天地。”
此刻想來，這到底不過是長姐對幼弟的偏愛與期許罷了。
平心而論，上官飛龍不過是世家子弟里最尋常的一類。每日在家族護佑下修習功法，看似勤勉，實則不過是倚仗著百年世家積攢的天材地寶堆砌修為。
若將他丟進那些寒門武者扎堆的武考現場，以其真實水準，恐怕連三百名都難以企及。
穆楓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劍穗，思緒飄向之前那場震動天海武大的收徒風波 —— 洛遠山著司馬無雙當眾處決司馬銳時，劍鋒上滴落的血珠在青磚上暈開暗紅的花。
那絕非單純的秉公執法。穆楓微微眯起眼楮，望著練武場邊隨風搖曳的青竹。
洛遠山此舉分明是在古武世家與宗門法度間走鋼絲，特意挑選一批世家弟子重點栽培，不過是拋給那些心懷不滿的世家大族一顆甜棗。
真正能入得了他法眼的，從來都是資質卓絕、心性堅韌之輩。
這些天他親眼見過洛遠山如何暗中關注那些出身低微卻天賦異稟的弟子，甚至親自為他們修改功法，開闢修行捷徑。
“不必客氣。” 穆楓忽然展顏一笑，眼角卻未達笑意，“看在你姐的面子上，日後有問題，盡管來找我。”
轉身走向兵器架，玄鐵長槍在掌心劃出半道銀光，“當啷” 一聲穩穩插入架中。
練武場的風卷起幾片落葉，掠過上官飛龍怔愣的臉龐，又輕輕擦過上官靜若有所思的眉眼，最終消失在遠處雕花木窗的縫隙里。
燭火在青銅獸形燭台上明明滅滅，待上官靜攜著弟弟上官飛龍離去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觀外青石階上，青玄子指尖輕叩檀木茶案，聲如叩鐘︰“師弟你怎麼看？”
穆楓垂眸摩挲著手中的青瓷茶盞，盞中殘茶泛起的漣漪映出他眼底流轉的冷光︰“師兄指的是誰？”
“何須揣著明白裝糊涂？” 青玄子長嘆一聲，拂塵輕掃過膝頭，衣袂間的雲紋暗繡在燭火下若隱若現，“以師弟的眼力，豈會看不出我的弦外之音？”
“那上官飛龍...” 穆楓將茶盞重重擱下，杯底與茶案相撞發出清脆聲響，“不過是個仗著家族蔭庇的二世祖。雖說世家底蘊養出幾分眼界，可那浮躁心性，終究難成大器。”
青玄子聞言輕笑，搖頭時鬢角銀絲微晃︰“你我知根知底，何必避重就輕？”
他忽然起身，走到雕花木窗前，月光透過窗欞在他道袍上投下斑駁樹影，“我想听的，可不是這些。”
穆楓沉吟片刻，眉間泛起凝重︰“上官靜的實力的確不容小覷，只是...”
想起上月三絕劍莊那場驚心動魄的對決，黃眉彌勒佛子的禪杖橫掃千軍，直指上官靜命門時的驚呼聲猶在耳畔，“正如魔蓮宗那位佛子所言，她這先天武者的名號，著實有些名不副實。若真生死相搏，她至多與那佛子戰個平手。”
青玄子轉過身來，神色復雜地望著窗外漸隱的星河︰“可憐我那大佷女，終究是被家族重擔壓彎了脊梁。強行突破先天境界，這反噬之苦...”
他說到此處喉間微哽，袖中藏著的玉扳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掌心，“又豈是常人能承受？”
“可師兄有所不知，” 穆楓突然壓低聲音，眼中閃過一抹異樣的神采，“在上京城那場聲勢浩大的上官家宴上，我曾與上官靜正面交鋒。當時她...”
刻意停頓，見青玄子神色驟變，才緩緩吐出後半句，“竟褪去了少女身形，化作亭亭玉立的成年模樣。”
青玄子手中拂塵 “啪” 地垂落，眼中滿是不可置信︰“難不成是‘水月宗’失傳已久的返老還童秘術？”
“她看起來不過雙十年華，何談返老？” 穆楓挑眉，茶案上的燭花突然爆開，火星濺落在他手背，他卻渾然不覺。
“說的是秘術！” 青玄子快步走回，袍角帶起一陣風，將案上茶盞刮得微微晃動，“此術可讓年邁武者重返二十歲盛年之姿。水月門素以女子居多，這等能重塑身形的秘法，對她們而言...”
“可上官靜又不老，練這秘術作甚？” 穆楓打斷道，眼中滿是疑惑。
青玄子拈起茶盞輕抿一口，茶香在齒間流轉卻難掩語氣中的凝重︰“用處大了去了！先天功法講究形意合一，她如今雖內力充沛，卻因身形限制難以發揮十成功力。唯有化作成年體態，方能...”
“不過是旁門左道！” 穆楓冷笑，“秘術終究是秘術，總不能一直維持吧？”
青玄子抬手虛壓，指尖在燭火前投出半透明的陰影，眼中泛起幽遠的追憶︰“師弟可曾听說過‘塑形水’？此乃妖族秘煉的至珍靈液，莫說在人界，便是在妖域也是千金難求的瑰寶。”
他伸手從取出袖中一份卷軸擺在桌上，穆楓目光掃過看見案幾上浮現出半卷泛黃古卷。
“三滴入體，可讓化形妖王將人形體態凝結如實質 —— 縱是天劫雷火淬煉，亦難破這具幻形。”
穆楓瞳孔驟縮︰“可妖族化形本就逆天而行，為何還要用靈液固化人形？以本體作戰，單憑肉身便足以開山裂石，豈不比人形更具優勢？”
青玄子拂袖合上古卷，燭火在他眼角皺紋里跳躍︰“你看那深山老林中的巨熊猛虎，爪牙雖利，卻終是困于獸軀。但若化為人形...”
他忽然壓低聲音，道袍上的雲紋暗繡泛起微光，“便能混跡于市井酒肆，端坐于朝堂之上。曾經有過記載千年前‘血月妖王’禍亂南都時，不正是化作翩翩佳公子，在秦相府中飲了三個月的碧螺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