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鄭城頭那面嶄新的錦帆衛旗幟,如同一個巨大的驚嘆號,宣告著一夜之間翻天覆地的變化。
但旗幟只能震懾,不能安撫。
當清晨的陽光徹底驅散黑暗,城內短暫的死寂之後,開始彌漫起一種更深沉的不安和惶恐。
普通百姓緊閉門戶,從門縫里小心翼翼地窺探著街道上巡邏的陌生士兵;
而那些高門大戶的士族們,則更是大門緊閉,
府內不知是何光景,顯然在冷靜地評估著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以及新主人的成色。
我深知,奪城靠的是雷霆手段,而安民則必須展現出秩序與仁德。
軍事上的勝利只是暫時的,人心的歸附才是長治久安的根本。
張魯雖逃,但他留下的這個攤子,卻是一個交織著宗教狂熱、地方勢力和民生疾苦的復雜棋局。
“元直,”
我站在師君府的院落中,看著遠處街道上列隊走過的錦帆衛士兵,
他們的步伐整齊,盔甲鮮明,與之前張魯那些更像是鄉勇或道兵的軍隊截然不同,
這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宣告。
我對身旁的徐庶說道,
“城池已下,但人心未定。我們必須立刻行動,用最快的速度,展現我們的力量、秩序和……善意。”
徐庶灰白色的眼眸中沒有絲毫戰後的疲憊,反而閃爍著一種銳利的光芒,
顯然他早已在心中盤算︰“主公所言極是。當務之急,一曰‘控’,二曰‘安’,三曰‘示’。”
“控”,便是徹底掌控這座城池的命脈。
我立刻下令︰
“尚香,命你親率錦帆衛主力,分守四門,嚴查出入,但不得隨意滋擾百姓。
同時,派精銳控制城內各主要路口、橋梁,設立臨時哨卡,維持基本秩序。”
“老吳,你帶親衛營,立刻接管府庫、糧倉、武庫,清點數目,登記造冊,任何人不得私自動用,違令者斬!”
“石秀,玄鏡台配合老吳,嚴密監控城內各處,特別是那些大族府邸的動向,任何異動,立刻匯報!”
命令如流水般下達,孫尚香英姿颯爽地領命而去,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強大的威懾;
老吳沉穩可靠,帶著人直奔府庫重地;
石秀則隱入暗處,玄鏡台這張無形的大網再次悄然張開。
“安”,則是安撫民心,消除恐慌。
“元直,你立刻草擬安民告示,用最簡潔明了的語言,遍貼全城。”
我沉聲道,
“告示內容,務必包含以下幾點︰
一,明確宣告張魯政權覆滅,我部代行治理;
二,罪責只在張魯及其核心爪牙,脅從不問,降者免死;
三,尊重本地風俗與五斗米教信仰,但嚴禁利用宗教惑眾作亂,違者嚴懲不貸;
四,保護所有百姓生命財產安全,秋毫無犯;
五,宣布暫時免除部分苛捐雜稅具體條目待查明後公布);
六,嚴明軍紀,凡我部士兵有搶掠、擾民者,一經查實,立斬不赦!”
徐庶提筆沉思片刻,很快便擬就了一份言辭懇切又不失威嚴的告示。
我審閱之後,微微點頭︰
“措辭得當,恩威並施。
立刻用最快的速度,謄寫多份,張貼于城內各處顯眼之地,並派人敲鑼打鼓,沿街宣讀,務必讓所有人都知道!”
很快,一隊隊士兵便帶著墨跡未干的告示,奔赴城內各處。
伴隨著略顯生澀但清晰可聞的宣讀聲,原本死寂的街道開始出現了一些騷動。
一些膽大的人開始小心翼翼地打開門窗,側耳傾听,或聚在遠處圍觀告示。
“示”,則是用實際行動來證明告示上的承諾並非空談。
“元直,你立刻帶人前往張魯的牢獄,審查在押囚犯。”
我繼續說道,
“凡是被張魯無辜迫害、或因小罪、欠稅等被重判者,酌情釋放一批,以示寬仁。
特別是那些可能因反對張魯苛政而被下獄的士人或百姓,要優先甄別。”
“另外,傳令下去,今日午後,在城東、城西各設一處粥棚,開倉放糧,賑濟貧民。
量不需要太大,但姿態必須要做足!”
“最重要的一點,軍紀!
老吳,讓你的親衛營擔負起軍法督察之責,在城內巡視,
一旦發現有士兵違紀,不論是誰的部下,立刻拿下,公開處置,絕不姑息!”
徐庶領命,立刻帶著幾名看起來頗為精干的文吏,前往牢獄方向。
而開倉放糧的消息,更是隨著告示的宣讀,迅速在底層民眾中傳開,引起了一片低低的議論和期待。
午後,城東的粥棚前,果然排起了長隊。
雖然領到手的只是一碗稀粥,但對于那些在張魯後期可能已經食不果腹的貧民來說,
這無疑是實實在在的好處和希望。
看著那些百姓臉上露出的些許喜色和感激,我知道,“安”與“示”這兩步棋,已經初見成效。
更具震懾力的是發生在西城門附近的一幕。
兩名錦帆衛士兵大概是昨夜廝殺紅了眼,又或是被勝利沖昏了頭腦,竟然試圖搶奪一個老婦人的包裹。
恰好被巡邏的老吳撞見,二話不說,當場拿下。
請示我的命令後,我毫不猶豫地下令︰“按軍法處置,斬首示眾!”
命令傳達下去,孫尚香雖然臉色有些難看
——畢竟是她的部下
——但她也明白軍紀如山的道理,並未求情。
很快,兩顆人頭便高高懸掛在西城門樓之上,旁邊還掛著寫明罪狀的木牌。
這一舉動,無疑是迅雷之勢,在整個南鄭城引起了巨大的震動。
普通百姓看到了新主人的決心和公正,那些原本可能蠢蠢欲動的不軌之徒,也瞬間收斂了心思。
而那些錦帆衛士兵,更是人人自危,再不敢有絲毫懈怠和放縱。
傍晚時分,徐庶回來向我匯報,
他已經初步甄別並釋放了數十名罪責較輕或明顯是被冤枉的囚犯,
其中不乏一些在本地稍有名望的寒門士子,這些人對我們表達了感激之情。
同時,他也帶回了從牢獄和府衙搜集到的關于張魯治下的一些苛政記錄,印證了之前的判斷。
“主公,南鄭城內秩序已基本恢復。”
徐庶站在我面前,語氣中帶著一絲欣慰,
“告示已深入人心,開倉放糧和嚴明軍紀之舉效果顯著。
百姓恐慌漸消,士族雖仍在觀望,但也未見明顯敵意。
初步掌控,可算成功。”
我微微點頭,心中卻不敢有絲毫放松。
這只是“初掌城池”,如同在堅冰上鑿開了一個小孔。
冰面之下,是深不可測的寒潭。
五斗米教數十年的經營,豈是一朝一夕可以瓦解?
地方士族的利益盤根錯節,他們會甘心一個外來者騎在他們頭上嗎?
還有逃走的張魯,以及……遠方即將傳來的消息。
但無論如何,我們已經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最短的時間內,初步穩住了局面,
將這座剛剛易主的城池,牢牢地掌握在了手中。
夜幕再次降臨南鄭,
但與昨夜的血腥和混亂不同,今夜的南鄭,雖然依舊寂靜,卻多了一份被強力約束下的秩序感。
我站在窗前,望著窗外稀疏的燈火。
龍入淺灘,未必不能攪動風雲。
這第一步,總算是站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