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濤子,是我。你先安靜下來。”
當這句話傳達到通訊的另一端時,羅濤的嘶吼聲竟然奇跡般地開始緩了下來,慢慢消失。
緊隨其後的,是錯亂的驚呼聲還有急促的腳步聲。
沒多久,光幕投影亮起,另一端接通了視頻投影通訊。
白澤看到了雪白背景的病房,以及一個帶著眼鏡的中年醫生,還有一個熟悉的人。
——陸志平。
這一位當初被祁方偉一擊重創,但好在沒死,現在應該是因為他和白澤熟悉,才由他來和白澤進行對話。
至于那個中年醫生,看方位,他應該就是聯系白澤的人。
“白澤干員。”
陸志平張口稱呼白澤在武協內的身份,不過這話語之中卻是帶著過去所沒有的恭謹態度。
他向白澤說道︰“我們是在一個小時前發現羅濤甦醒的,他應該是被人打入了復甦的藥物,才突然醒來。之後,我們先後給他服下了兩顆蟄龍丹,但都已經難以起效。”
說著,陸志平看向那中年醫生。
白澤也是轉眸看向他。
盡管只是一個投影,但那中年醫生還是一下子就感覺自己的背脊出了一層冷汗。
以白澤現在的年齡,甚至可以說是少年,但中年醫生卻是從那視線中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這位醫生貴姓?如何稱呼?”白澤問道。
他語氣平靜,似乎一點都沒有著急之色,甚至還有閑暇詢問姓名,但無論是這醫生還是陸志平,都在這一刻感受到一種無形的沉凝。
“免貴,姓王••••••”
王醫生不著痕跡地微微低頭,將視線轉下,不對上白澤的目光,迅速說道︰“白先生,您的朋友應該是被人以注射的方式打進了藥液,並因此產生了極強的抗藥性。”
“原本就算是服用過蟄龍丹,再度服用也能夠產生一半的效力,但因為這種抗藥性,使得蟄龍丹對您的朋友失去了效用。甚至就連鎮定劑,也無法產生效用。我們目前已經試過了可用的鎮定劑種類,再接下去,就得使用高危藥物了。”
所謂的高危藥物,指的當然是那種副作用極大的藥物。雖然針對性和效果顯著,但也會帶來極大的身體傷害。
王醫生說到這里,聲音都低了下來,“並且以我個人的推斷,高危藥物也未必能夠起效。給羅濤注入的藥液應該是特制研發的,專門讓他保持甦醒狀態。”
說話之時,王醫生將鏡頭轉向病床,白澤終于看到了自己這位曠別日久的好友。
長期處于假死沉睡狀態,令得羅濤臉色蒼白,有著肉眼可見的虛弱,還能夠看見那未完全淡去的猙獰神情。
透過這表情,可以想象羅濤不久之前那如同惡鬼一樣的扭曲恐怖。
“並且羅濤身上的聖心教邪功也已經恢復了運轉,在經歷過長時間的沉寂之後,邪功帶來的反噬更為嚴重,還好您喚醒了羅濤的理性••••••”
王醫生也是相當的難以置信,白澤竟然憑借一句話,就讓羅濤從癲狂之中掙脫出來,甚至連體內的內氣躁動都已經平復下來。
這簡直就是醫學奇跡。
當然,也可以說是二人的感情深厚,所以白澤的聲音才能起作用。
畢竟是從小一起在孤兒院長大的。
“找到嫌疑人了嗎?”白澤問道。
“已經確認行凶者是以護士身份潛入特殊病棟的,經過調查,原來專門負責照顧羅濤的護士已經被殺,行凶者易容偽裝,並偽造了武協的識別投影,得以潛入。”陸志平接言道。
白澤眉頭一皺。
陸志平見狀,立即補充道︰“武協方面已經全力進行調查,確保會找到真凶,給白澤干員一個交代,還羅濤一個公道。”
這位專員出現了肉眼可見的緊張之色。
白澤現在的身份地位都不一般了,可不能像過去一樣看待他了。
事實上在聯系白澤之前,陸志平都做好迎接狂風暴雨的準備了,畢竟這個年紀的少年心性還不穩定,遇到這種事情說不定會直接發怒。
幸運的是白澤的反應和預料的相反,他相當冷靜,沒有任何遷怒的跡象。
但也正是因為這種冷靜,才讓陸志平還有王醫生都越發感覺到壓力深重。
表面上發怒其實還好,最怕的其實還是這種喜怒不形于色的。
白澤听到陸志平這一番懇切之言後,沒有任何表態,只是淡淡道︰“凶手是誰,暫且放下吧,現在關鍵還是救治羅濤。”
實際上白澤已經有懷疑對象了。
還是那句話,有沒有證據不是首要的,關鍵還是看誰獲利最大。
在玉京論武的前夕,羅濤突然被喚醒,對方為的是什麼,已經不用多猜了。
也許不是雲家那一邊,但絕對是和雲家、和玉京論武有關系。
無論是想要挑撥白澤和雲家的矛盾也好,是真心要助雲殊也罷,總歸是要從雲殊身上開始查的。
既然有了頭緒,那麼剩下的就是派人調查了。
而白澤現在更關注的,還是羅濤的情況。
他沉默了一會兒,道︰“我會回滄海市一趟,幫助羅濤先穩定下來。”
“但是白澤干員,听說玉京武大現在••••••”
陸志平聞言,立即就要勸解,卻被白澤打斷道︰“在滄海市,一樣可以參加玉京論武。”
玉京論武是在星網上舉行的,哪怕不在玉京武大當中,白澤也依舊可以出現在白玉京,參與論武。
至于如何穩定••••••
倒不如說是嘗試去治好吧。
白澤的言出法隨已經更進一步,剛才甚至能夠通過通訊聯系命令王醫生。
說不定,白澤可以去試著扭轉羅濤身上的狀態,解決掉聖心教的邪功反噬。
只是這樣一來,可能就會給對方機會了。
諸般思量在心中一閃而過,白澤已經做出了決斷。
這時,羅濤發出了一聲低吟。
王醫生立即又將光幕的鏡頭轉向羅濤。
羅濤有些吃力地轉頭看向光幕,看著里面那張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原來是阿澤啊,”他努力露出了笑容,“你成大人物了啊。”
現在的白澤和去年的白澤相比較起來,簡直不像是同一個人。
《參同契》和《掌中佛國》的修煉,讓白澤無論是在身體面貌上還是氣質上,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羅濤剛開始時甚至差點沒認出來。
或者說,要是沒有听到陸志平、王醫生他們和白澤的對話,羅濤還真無法認出白澤來。
也是通過這番對話,羅濤才意識到白澤已經成大人物了。
“是啊,你應該叫我一聲白先生了。”
白澤也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調侃道︰“濤子,我和你之間已經隔了一層可悲的厚障壁了。”
“說好的狗富貴,互相汪呢。”羅濤笑罵道。
“行,等你好了,汪兩聲給我听听。”白澤也是笑道。
一年多沒見的朋友,又再度恢復了熟絡。
也可能是,在羅濤的記憶里,這一年的時間根本不存在。
只是在笑過之後,羅濤突然道︰“你現在很為難吧?听他們的話,你應該正處于關鍵時刻,離不開玉京武大••••••”
“你出息了啊,阿澤,都考上玉京武大了,甚至還不是普通的武大學生。要不是看你還年輕,我都以為已經幾十年過去了。”
“嗨,一群跳梁小丑,插標賣首之輩,”白澤一副關二爺的傲然之態,“不急,等我救回你之後,就解決他們。”
“以前都沒發現你這麼能吹。”
羅濤嗤笑一聲,又突然有些失神,“看到你成大人物,我就放心了。說實話,我是有點埋怨你的,埋怨你偷偷進步不帶上我,但是現在,再看到你時,突然覺得挺自豪的。”
“我羅濤雖然成了個邪教徒,但我的好兄弟卻是大人物。”
病床旁邊的醫療儀器突然亮起刺眼的紅燈。
與此同時,陸志平和王醫生同時撲了上去,一把按住羅濤的心口瘋狂貫注內氣,一個則是迅速點向羅濤周身大穴。
“羅濤剛剛運轉內氣沖擊了心竅。”王醫生大叫道。
另一邊的白澤也是立即了解了情況。
陸志平和王醫生,是感應到了突然爆發的內氣波動,才會動手的。
而白澤雖然境界遠高于二人,但是本人是通過光幕投影和這邊聯系的,根本感應不到任何波動。
“濤子,你做什麼!”白澤一下子失去了笑容。
“大人物,是不該有一個邪教徒兄弟的,你還年輕,不該有這樣的污點••••••”
羅濤嘴角溢血,卻還是扯出一個笑容,“在那一天,祭司就已經告訴我了,我們服下了聖血,不可能回頭的••••••”
後面的聲音逐漸低微,但白澤還是用極好听力听到了。
“我已經沒救了••••••現在,你沒有弱點了。”
沒救?
怎麼可能沒救!
只要言出法隨使出來,救你一個一星武者還不簡單?
“濤子,活下去。”
白澤厲聲道。
然而,他的精神力卻沒有出現消耗。
這代表著這一次的言出法隨沒起作用。
之前能夠用通訊來命令王醫生,但現在卻無法作用在羅濤身上。
也許是白澤的精神力不夠,救不了羅濤,也可能是他的言出法隨還無法通過通訊聯系,隔著遙遠的距離發揮全效。
無論是哪一種,都代表著一個不好的結果。
“是聖心教的焚心咒——”
陸志平在注入內氣之時,也在探查羅濤的情況,他搖了搖頭,道︰“這是聖心教的自毀禁法,我們••••••救不了他。”
為了預防教徒落在他方手里,基本上所有的邪教都有獨屬于自身的自毀禁法。
只要發動,基本上就注定了教徒的死亡。
羅濤這個剛剛入教,甚至都沒吃過人心的教徒,竟然也會這種自毀禁法。
看著病床上的面孔逐漸失去生機,陸志平也是難掩惋惜之色。
這時候,王醫生剛剛才拿出了金針,正要給羅濤施針,此刻也是停下了動作。
羅濤已經死了。
他本該是有救的,白澤都做好暴露部分底細的準備了。
哪怕是無法扭轉邪功的反噬,至少也可以讓羅濤繼續沉睡。
這一點,白澤認為自己還是做得到的。
只要羅濤繼續沉睡下去,遲早有一天,白澤是能夠讓羅濤恢復到正常狀態的。
結果,羅濤自己選擇了死亡。
這一刻,白澤甚至有種極強的荒謬感。
他看著光幕中的羅濤,雙拳緊握。
羅濤這小子,竟然還是閉上眼楮死的。
他還真是夠可以的,做到了死也瞑目。
‘卻把爛攤子留給了我。’白澤心中低語。
羅濤死了,自己不用前去滄海市,不用暴露底細,不用暴露實力,甚至不用暴露言出法隨的部分底細。
他要是去滄海市,肯定有大量的眼線盯著他。
哪怕是沒法盯梢白澤,也能夠通過羅濤的恢復察覺到白澤的某種能力。
甚至還可以再滄海市,在路上襲擊白澤。
不在玉京武大之內,白澤終歸是少了幾分安全保障。
但是現在,羅濤替白澤解決了這個難題。
他死了,白澤不用突然離開玉京武大,也不用冒著暴露能力的風險。
然而••••••
“我一點都不為此感到高興啊。”
白澤看著光幕中的場景,劇烈的臉色變化之後,又恢復了平靜。
和之前不同,他臉上沒了那種讓人壓抑的寒意,卻更叫人驚懼。
“陸專員,麻煩你安排一下事情,之後會有人來和你交接,準備羅濤後事的。”
白澤看著陸志平,平靜說道。
他已經不用去滄海市了。
羅濤已經死了,後事之類的事情,白澤不想插手。
至少,得讓這個蠢貨的自我犧牲有價值啊。
‘至少,我現在確實是少了一個弱點。’
白澤掛斷了通訊,雙目微闔,遮住了眼中的森然。
‘玉京論武,雲殊,還有那個行凶的,你們可別讓我抓住了。’
‘還有濤子,你這個蠢貨,我難得感性一回,你卻給我搞了這麼一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