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一陣清風推開門扉,劃過眾人臉龐,隨後溫蒂的身影隨風而來。
溫蒂的足尖點在門檻上,像雪片落在刀脊,沒有半分聲響。
她收攏紙傘,鮫綃傘面在掌心一旋,化作一縷青煙,散成無數細小的風種子,浮游在回廊的燈火之間。那些種子像極輕的螢火,帶著微微的涼意,掠過北辰寂的眉骨,也掠過白長夜掌心的疤。
“我回來,不是因為迷路。”溫蒂的聲音比先前更低,像風在井壁間回蕩,帶著空曠的回聲,“這位白長夜……有興趣陪我出去聊聊嗎?”
白長夜尚未應聲,芽衣已側過一步,刀鐔在鞘中輕響,像薄冰被風壓出一道白線。
“風之詔刀若想找人敘舊,”她聲音低而冷,“可以——但把風留在門外。”
溫蒂抬眼,眸色淺得像黎明前的霧,卻帶著微不可見的笑意“我若真想帶風進門,”她輕聲道,“這門也攔不住。”
她攤開手,掌心向上,一粒風種子懸在指間,緩緩旋轉。那旋轉極慢,卻讓整個回廊的燈火跟著一顫一顫,仿佛隨時會被抽走氧氣。
北辰寂低低笑了一聲,笑聲像鐵器擦過冰面。
“請便,”他側身讓開半步,黑羽織的下擺在風里獵獵,“反正北辰家今晚已經夠吵了,再多一陣風也無妨。”
芽衣沒有回頭,只抬手按住白長夜的肩。那一瞬,雷光在她袖口游走,像一條被壓抑的銀龍“小心點,雖然十二詔刀都是心向帝國的人,但他們仍然有自己的心思。”
白長夜垂下眼,指尖的淡粉色疤在燈火里泛出微紅。
“我知道。”他答得同樣輕,“可有些問題,只能問風。”
雪停了,風卻未止。溫蒂轉身,紙傘未撐,只以指尖輕點虛空,一縷風便托起她的衣角,像托起一片不肯落地的雪。
白長夜跟在她身後,腳步聲輕得像雪粒墜入井底。兩人穿過回廊,穿過朱漆大門,穿過那道被冰帚掃得發亮的石階,直到北辰家最後一盞燈火被夜色吞沒,溫蒂才停下腳步。
“就這里吧。”她背對著他,聲音散在風里,“再遠,風會迷路;再近,你的心會吵。”
白長夜抬眼,四下無人,只有雪原在月光下泛著冷白的光,像一片被時間遺忘的鏡子。他忽然想起溫蒂臨走時那縷青風,想起北辰寂那句“風也會迷路”——原來風不是不會迷路,只是迷路的從來不是風,而是站在風里等風回頭的人。
“你帶我來,是想問什麼?”他開口,聲音比想象中穩。
溫蒂沒有回頭,只抬手,那粒懸在她指間的風種子便輕輕飄起,落在白長夜掌心。
“關于那位塵時雨,你知道多少?”溫蒂的聲音忽然貼近,像風貼在他的耳廓。
“塵時雨……”他低聲重復,像在咀嚼一個被雪凍住的舊名,“我對于他了解恐怕也只知道他是聯盟這一任時間之席吧,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們沒接觸過很多次。”
風種子在白長夜的掌心微微發亮,像一顆被凍得發白的星。那光芒極冷,卻帶著一種奇異的脈動,仿佛它的心髒仍在跳動。
溫蒂終于轉過身來。雪原上的月光像一層薄霜,貼在她睫毛上,讓那雙本就淺淡的眸子幾乎透明。
她凝視著白長夜掌心的風種子,聲音低得幾乎听不見“他不只是這一任的,倒不如說聯盟都時間之席一直都是他。”
白長夜指尖一顫。風種子隨之旋轉,光芒忽明忽暗,像在呼吸“什麼意思?”
“意思是——”溫蒂的聲音像雪粒滾過刀刃,“塵時雨不是‘任職’,而是‘輪回’。自聯盟有記錄的那一日,時間之席的銘牌上刻著的名字,沒換過人,也從未空過。雖然名字可能不盡相同。”
風種子驟然收攏光芒,縮成一粒幾乎看不見的灰白塵埃,靜靜躺在白長夜掌心。
“不可能。”白長夜合攏五指,像要把那粒塵埃捏碎,“詔刀更迭,權座輪換,連北辰家都換過不知道多少位家主,時間之席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溫蒂打斷他,聲音輕得像雪片擦過刀鋒。
她抬手,五指微張,白長夜掌心的那粒灰白塵埃便被她隔空攝回。風種子在她指縫間重新舒展,化作一縷極細的風絲,像一條透明的線,一端系著過去,一端系著未來。
風絲在她指間無聲地收緊,像一根被歲月拉長的琴弦,微微震顫,發出人耳捕捉不到的低吟。
白長夜忽然覺得掌心一空,仿佛連心跳也被那縷風絲一並抽走。他抬眼,溫蒂的睫毛上落著雪,像兩彎凍結的月鉤。
“你既然來找我,”他听見自己的聲音被夜風吹得發澀,“就該知道,我手里的答案未必是你想听的。”
溫蒂輕笑,指尖一彈,風絲倏然收攏,化作一枚極薄的風刃,貼在她掌心。
“我不需要答案。”她低聲道,“我只需要確認——”
她忽然伸手,風刃貼上白長夜的頸側。寒意順著血管爬上來,像一條冰冷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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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聖器確實還在你身上,可以把它給我一下嗎?”溫蒂輕聲說道。
白長夜沒有動,任憑那枚風刃貼著頸動脈。寒意順著血管爬上來,像一條冰冷的蛇,但他眼底卻泛起一點極淡的笑意,像是終于等到了某個早已寫好的結局。
“原來如此。”他輕聲說,“風之詔刀,為了時間聖器而來。”
溫蒂沒有回答,只是指尖微抬,風刃又近了一分,幾乎要劃破皮膚。風絲在她指間無聲收緊,像一根被歲月拉長的琴弦,微微震顫,發出人耳捕捉不到的低吟。
“我以為你會問得更委婉些。”白長夜說,“比如,先聊聊北辰寂的傷,或者——”
“——那些都不重要。”溫蒂打斷他,聲音低得像雪片擦過刀鋒,“時間聖器在你身上,而我需要它。”
白長夜沒有後退,也沒有抬手去擋那枚風刃,而是抬手拿出了那塊成為時間聖器的懷表。
“我要知道你想拿它來干什麼。”
白長夜把懷表托在掌心,表蓋微掀,露出一截凝滯的指針——像被冰封的銀色蘆葦,永遠不再前行。
雪原的月光映在金屬上,折出一道極細、極冷的光,恰好落在溫蒂的瞳仁里。
溫蒂沒有立即回答,只是垂眸,凝視那截靜止的指針。
半晌,她曲起食指,讓風刃重新化作一縷細絲,繞著懷表緩緩打圈,像在丈量一段看不見的河流。
風絲在懷表四周纏繞,一圈又一圈,像是要把凝固的時間重新擰出汁液。溫蒂的睫毛覆著霜雪,掩住了她眼底那抹一閃而逝的疼。
“我要它,”她終于開口,聲音比雪粒還輕,“不是為了我自己。”
白長夜沒有接話,只將懷表托得更高一寸,讓那截靜止的指針恰好映在溫蒂的眉心,像一枚冷銀色的烙印。
雪原的月光忽然變得鋒利,將兩人的影子釘在冰面上,如同兩柄對峙的劍。
溫蒂的指尖懸在懷表上方半寸,那縷風絲驟然繃直,發出一聲細微的裂響——像冰層深處第一道春汛的預兆。白長夜看見她睫毛上的霜雪開始融化,水珠順著蒼白的臉頰滾落,在下巴處懸成將墜未墜的透明錐體。
“我想再見一個人一面,僅此而已,以及,幫她完成遺願。”溫蒂的聲音突然有了重量,壓得風絲微微下垂。
“遺願?”白長夜低聲重復,像怕驚動那枚懸在她下巴的水珠,“你要讓時間逆流,把一個已死的人拉回塵世?”
溫蒂的睫毛輕輕一抖,水珠墜在懷表上,“嗒”地碎成八瓣,像一瓣被拆散的曇花。
“不是拉回塵世,而是曇花一現,再讓它告訴我她的遺願。”她伸手,指尖掠過懷表上方,風絲倏然收束,凝成一枚極小的風環,恰好套在靜止的指針根部,像給時間套上一枚看不見的戒箍。
“遺願?”白長夜的聲音被夜風削得極薄,像懸在懷表上的那滴水珠,隨時可能碎裂,“遺願本該由活人完成,而不是讓死人開口。”
溫蒂沒有立即回答,只是垂下指尖,讓風環在靜止的指針根部微微收緊。那枚懷表發出一聲極輕的“ 噠”,像冰封的湖面裂開第一道細紋。
“活人?”她輕聲反問,睫毛上的霜雪已化盡,露出底下近乎透明的眸色,“可你怎知,活人的執念就一定比死人輕?”
白長夜一怔,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懷表邊緣。那截凝滯的指針在風環的束縛下微微顫動,像一尾被釘在冰面上的銀魚,掙扎著想要躍回時間的河流。
懷表在風環的束縛下發出細微的“ 噠”,仿佛冰封的湖面裂開一道細紋。白長夜的指腹掠過金屬邊緣,那截靜止的指針輕輕震顫,像一條被釘住的銀魚,掙扎著想要躍回時間的河流。
溫蒂的睫毛上還掛著未落的水珠,她抬手,指尖在懷表上方停頓片刻,最終緩緩收回。風環隨之松開,化作一縷細絲,繞回她的指間,像一條透明的蛇,蜷縮在掌心。
“時間聖器可以借你。”白長夜低聲道,聲音像雪原上被風削薄的冰片,“但我有一個條件。”
溫蒂的眸子微微一亮,像是被這句話點燃了一簇極冷的火。
“我要跟你一起。”他繼續說,目光落在她睫毛上的水珠上,“我要親眼看見你所說的‘遺願’究竟是什麼。”
“可以。”她終于開口,聲音輕得像雪粒落在刀鋒上,“但你不能干預。”
白長夜點頭,指尖在懷表上輕輕一扣,表蓋“嗒”地合上。那截靜止的指針被黑暗吞沒,仿佛從未存在過。他將懷表遞給她,金屬表面在月光下泛著冷白的光,像一枚被時間遺忘的硬幣。
溫蒂接過懷表,指尖觸到他的掌心,冰涼得像一片雪。她垂眸,將懷表貼在胸口,風絲悄然纏繞,像一條無形的絲帶,將懷表系在她的命脈上。
“跟我來。”她轉身,衣角被風托起,像一片不肯落地的雪。
兩人穿過雪原,月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像兩柄對峙的劍。風在耳邊低語,帶著遠古的嘆息。溫蒂的腳步極輕,幾乎不留痕跡,白長夜跟在她身後,每一步都像踩在時間的裂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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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來到一處冰湖。湖面平滑如鏡,映著天上的星辰,像一片被凍結的銀河。溫蒂停下腳步,指尖輕點湖面,風絲順著她的動作滲入冰層,發出細微的“ ”聲。
冰面開始融化,一圈圈漣漪擴散,像時間被重新撥動的齒輪。湖水深處,一道幽藍的光緩緩升起,像一顆沉睡的星被喚醒。
“就是這里。”溫蒂低聲道,聲音在風里散開,“她最後的氣息,留在了湖底。”
白長夜凝視著那道光,忽然覺得胸口一陣發緊。他想起溫蒂之前說的話——“活人的執念就一定比死人輕?”此刻,他仿佛听見湖水深處傳來一聲極輕的嘆息,像是從時間的盡頭傳來。
溫蒂將懷表托在掌心,表蓋再次掀開,那截靜止的指針在月光下泛著冷銀的光。風絲纏繞其上,像一條無形的線,將過去與未來重新連接。
湖水開始旋轉,形成一個旋渦,幽藍的光越來越亮,像是要將兩人吞噬。溫蒂閉上眼,睫毛上的水珠終于墜落,滴入漩渦中心,激起一圈圈漣漪。
旋渦的中心像一枚瞳孔,緩緩睜開。溫蒂的睫毛在風里輕輕一顫,那滴水珠墜入湖心,卻沒有激起任何聲響。時間仿佛被拉成了一條細線,懸在兩人之間,繃得極緊,隨時可能斷裂。
白長夜看見那幽藍的光開始上浮,像一條逆流而上的魚,鱗片是碎裂的星光。它越升越高,最終停在他們面前,凝成一道模糊的人影。那人影沒有輪廓,只有光與風交織的殘痕,像一段被剪碎的回憶,正在試圖拼回原本的形狀。
溫蒂的指尖微微發抖,風絲從她的指縫間滲出,像一縷縷透明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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