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楊拿錢。
老楊洗澡。
屋子里靜悄悄的，許素婉再刷一會手機也打算睡覺了。
她剛才就看見丈夫從衣櫃里點了三千塊錢出去，老楊沒解釋這一筆錢的去向，但許素婉也沒問。畢竟丈夫一年到頭節儉慣了，年關的時候突然拿出去一筆錢肯定是有事。
過了會洗完澡的丈夫躺到身邊來，許素婉已經熄了手機打算睡覺了。
“剛才楊清找我拿了三千塊錢。”老楊躺上床了才跟妻子解釋。
“哦……你給他了？”許素婉慢吞吞地打了個哈欠。有點困……
“給了呀。”沒道理不給。兩人干巴巴地蓋著棉被純聊天。房間里很暗。在黑夜里老楊的聲音顯得有些沉悶︰“他們年輕人現在壓力也大。他現在要結婚了，楊清……楊清還是很懂事的。那小子我知道他，自尊心強，從來也不好意思找我們拿錢。他頭一回張口也不好不給。”
……老爹什麼都懂，只是不善于表達。
“哦。”許素婉也沒覺得有什麼，剛才隨口問兩下也只是想借這個由頭跟老楊聊聊天罷了，“給就給吧，這大過年的……”
“對了！”許素婉突然話鋒一轉，她其實已經很困了，但她一想到她馬上要跟老楊分享的事，突然間又來了精神。
“你知道阿白他們給我買了什麼禮物嗎？”
“……什麼禮物？”
“一對金耳環！”
哈哈！天知道她打開那個首飾盒的時候有多興奮，剛才老楊不在她都不知道要抱著誰來分享這份喜悅！
老楊︰“……”
……很好，他現在知道楊清找他拿的那三千塊錢是流向哪里了。買這麼多東西，又是耳環又是酒，又是吃的又是枕頭。照這個花法他能有錢才怪！
“亂花錢……”老楊很小聲地嘟囔。
許素婉便立刻眯了眼︰“你說什麼？”
“……我什麼也沒說。”這會老楊的音量倒是恢復正常了。他似緩解尷尬一般地咳了兩聲，然後扯著被子側身一翻。
“睡覺睡覺！”老楊說。
許素婉︰“……”
許素婉也生氣地側過身了。過了半晌仍覺得不解氣，于是又憤憤地轉過來，照著老楊的肩膀上來了一拳。
嘿——黑暗里老楊悄悄笑了一下。
……阿白是真的很冷。她靠在床頭看書靠著暖水袋才勉強把腳捂熱，但露在外面的胳膊手臂……楊清你快洗了澡上床吧。
楊清那貨在外面逛了一圈雖然也一身寒氣，但他洗了個澡上來……雖然剛鑽進被子的時候把阿白身上的雞皮疙瘩都激起來了，但很快楊清的身上就暖和起來了，她也樂得把腳往楊清的小腹上放。
“你跟爸都聊什麼了？”
“沒聊啥。”楊清嘿嘿一笑，手伸出去去撈阿白的手，再看一眼女孩子手上拿著的書——很好！還是議論文大全。
稍微看了一眼他就把本書放至一旁，然後牽著女孩子的手同她一起慢慢躺下。
楊清靠在柔軟的枕頭上說︰“——就問了一下咱們家庭的薪資水平。”
然後話鋒一轉又問了阿白一個問題，“如果現在讓你去寫一篇議論文的話你能寫得出來嗎？”
“應該可以。”阿白說。議論文要寫出來也不難，這都是有模板的。她看多了覺得也就是那麼回事。
天下文章都具有共通性。比如她在漢朝時就讀過的賈誼的文章——《過秦論》，那就是一篇很典型的議論文。
有了模板在前，只要她再積累一些現代的論點論據，想照著寫一篇應該問題不大。
她先應了楊清一句，又問他︰“那咱們家的薪資水平怎麼樣？”
“還不錯。”
“……是嗎？”阿白緩慢地挑了一下眉。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她可就要去騷擾母後了。
“現在的經濟效益不好，但他們老兩口加一起一個月也能賺個萬把塊錢。”
“那不是跟你差不多？”
“……”
……差得還是有一點。
比如說同樣都是賺一萬，但楊清每個月都是雷打不動先劃出去一千五交房租。城里不比農村，好歹家里還有個小菜園可以省了買蔬菜的錢。再聊起電費水費的問題——哇！為什麼他的水電費要比農村貴啊！
……再加上兩人偶爾奢侈一把，比如今天買一杯奶茶明天再買一個小蛋糕。錢就是這樣從多方面一點一點花銷出去的，因此家里每個月到手能存下來的錢肯定要比楊清多。
但老楊比他辛苦也是真的。好歹楊清還有個雙休呢，老爹那是連個休息的日子都沒有。
“我以後會賺得更多的。”楊清說。
“嗯，我相信你。”
“……”
房間里的窗簾被拉得嚴絲合縫，沒有一絲月光會從外面傾泄進來。燈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被關掉的。
黑夜里楊清在朝著阿白靠近。
……女孩子莫名吞了一下口水，但楊清也只湊過來很小聲地問了一句︰“我的禮物呢？”
誒？
阿白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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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問︰“什麼禮物？”
楊清很不滿意︰“坐在沙發上的那一排都有禮物，為什麼就我沒有？”
“……”
啊……
阿白半月眼鄙視他。越看他這張臉就越覺得楊清欠揍。女孩子提腳︰“——你要什麼禮物？你信不信我一腳踢發財你？”
但被楊清眼疾手快地撈住了。
他在被子里面將小蘿莉的整只腳都捏在手里，同時一本正經地告訴她︰“這個不能算禮物。”
阿白︰“……”
……
……
雖然還有一天才到除夕，但今天夜里就已經有人開始放煙花了。過了十二點，窗外的煙花聲就響個不停。
兩人氣喘吁吁地躺在床上。
楊清喘了口氣，想了想又對阿白補充了一句︰“該要就要，別有負擔。咱們一年到頭也才找爸媽圈一次錢呢！”
……對楊清來說也是一樣的。他今天找老爹要的三千塊錢也是自他上高中之後找老爸的第一次開口要錢。
“我才不會有負擔。”阿白嘟囔了兩句，說，“我只知道「長者賜不可辭」。”
呵……
楊清被小女孩的那句話逗笑了。
“你這是長者賜嗎？”
……這不是她主動開口找爸媽要的嗎？
“就是！”女孩子鼓起眼來很凶狠地瞪他——她說是就是！
第二日是除夕。
不用說一家人就早早地起了床開始準備年夜飯的菜品。阿白已經是個大人了，年過多了以後她就會明白過年其實也就是那麼一回事。
貼春聯、洗菜、擇菜、吃飯、祭祖……每年都是如此。這世界運轉得就像是一個被設定好的程序。
大人最多只覺得春節可以給自己放個假好好的休息幾天來緩解一年到頭都要上班的疲憊。只有能拿壓歲錢的小孩子才是最開心的。
……但許素婉覺得今年阿白好像有些熱情地過分了。她想趕阿白去玩，但那個女孩子似乎趕也趕不走。
“沒事媽，大家都是一家人——幫著做這些事，這原本也是我的責任啊！”女孩子沖許素婉露出了一個好燦爛的微笑。
許素婉︰“……”
沒錯。
這是一個非常懂事的女孩子。
……但許素婉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總感覺有什麼不好的事要悄悄發生了。
但一個上午都無波無瀾的過去。包括吃年夜飯的時候餐桌上也是其樂融融的，這讓許素婉長舒了一口氣，同時開始在內心悄悄譴責自己。
——她怎麼能那樣想阿白呢？那分明就是一個很懂事的小女孩啊！
下午祭完祖之後後，老楊去找人打牌。
許素婉原本也很想去的，但是被阿白叫住了。
“——媽。”
“啊？”
阿白還沒明說找許素婉有什麼事，女孩子就已經牽著媽媽的手帶她往家里走了。
再看一眼旁邊的楊清……在阿白看不到的角度，楊清悄悄沖許素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這讓許素婉心里更發毛了。
“媽。”把許素婉引回來讓她坐到沙發上女孩子就開始給她捏肩膀，很討好地問，“媽，您覺得力度怎麼樣？”
這個笑容看著實在太諂媚了……這一看就是有求于人的態度。從剛開始到現在楊清就在門框那邊偷看，許素婉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于是她便抬起頭來和楊清對視了一眼，但後者只笑著沖她了搖了搖頭，一副看戲的態度。
其實楊清也想學學阿白是怎麼要錢的，這樣他下次再找爸媽要錢的時候也能有經驗一點。
許素婉︰“……”
……好吧。許素婉斂了斂心神，回眸將目光重新放在阿白身上。她咳嗽了兩聲，牽起阿白給她捏肩的手，直言道︰“阿白呀。你要是有什麼事就直接說吧——你這樣弄得我心里怪發毛的。”
“哦。”那阿白就直言了。她不給許素婉捏肩膀了。女孩子從沙發上下去，依舊是讓老媽好生生地坐在沙發上。
還沒等許素婉反應過來，阿白就干脆利落地跪下給許素婉行了個大禮。一揖到底。
許素婉︰“……”
楊清︰“……”
……啊？楊清驚掉下巴。同時在內心思索這個方法是不是太不體面了些。
許素婉剛想說話，阿白就已經把頭抬了起來。但她仍舊是跪在地上沒動，只笑嘻嘻地仰著頭朝婆婆一臉暗示地搓了搓手。
“媽，”她很直言不諱，“我沒錢了。”
許素婉頓時感到一陣牙疼。搞半天就為了這個事……原來不讓她去打牌就為了這事！難怪她總覺得心里陣陣地發毛呢！
“……要多少？”
“兩千就行。”
……許素婉打開微訊，直接給阿白轉了一萬塊錢。
呀！阿白听到紅包的聲音，許素婉肉眼可見地看見這小姑娘的眼楮快亮成星星了。
雖然這錢許素婉給的也還算是心甘情願，但她看阿白的模樣就覺得這人有點欠揍。她如果這時候拿雞毛撢子把阿白抽一頓……這能算是婆媳矛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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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素婉在思考這個人生問題。阿白則在數這個紅包後面跟著幾個零，越往後數女孩子嘴角的笑容就咧得越是開心。
楊清不以為意。
——沒他多！
“謝謝媽！”她很大聲。
許素婉決定面無表情地提前給他們知會一聲，她道︰“今年你們倆壓歲錢都沒了，就這個數。多了沒有。”
“好 ！”阿白依舊很開心。她拍拍膝蓋從地上起來，沒把自家婆婆說的話放在心上——沒了就沒了吧，她都從長輩那騙到一萬塊錢了，這還有什麼可說的？
事情也解決了，于是許素婉決定在村里逛幾家去搖人打麻將。
“——對了！”許素婉走幾步又折回來，她看一眼仍沉浸在喜悅里的阿白，喊她一聲︰“阿白。”
“啊？”
許素婉道︰“以後別老動不動就跪，這都跟誰學得亂七八糟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又意有所指地門口處楊清那邊瞟了一眼。
剛才阿白跪的時候給她驚呆了。但轉念一想這好像也不是什麼值得驚詫的事。畢竟一個被窩里睡不出兩種人，想想楊清的德行，就知道這兩人平日里是怎麼相處的了。
楊清︰“……”
……他冤枉吶！
阿白听到許素婉的這句也微微愣了一下。女孩子一驚，待反應過來之後就直接把鍋往楊清的頭上甩！
她指著犯罪嫌疑人開口說道︰“不關我事！都是他教我的！”
……嗯？
……楊清一臉無語。但又不好說什麼，只能用眼神暗示阿白——等著！等媽走了就好好收拾你一頓。
“我知道。”許素婉說，“別跟他學。把孩子帶壞了都。”
“好∼”阿白依舊是甜膩膩地應了，語氣十分乖巧。
楊清︰“……”
目送著許素婉從屋子里走出去之後，阿白再看一眼手機上媽給她轉賬的幾個零。然後樂得在沙發上打滾。
楊清還沒來得及說話呢，阿白就倒立著在沙發上笑得宛如一只大鵝。
……楊清嘴角微抽。
待笑夠了，阿白才開口問他︰“你猜猜媽給我轉了多少錢？”
楊清一愣，眨眨眼問︰“……不是兩千嗎？”
然後看著女孩子怪異的姿勢，又忽的反應過來，抬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阿白一眼，問︰“你確定你要這樣跟我說話嗎？”
……那咋了？
她就喜歡倒立！
而且在她眼中倒立的楊清也非常有意思。女孩子在心里反駁他，接著回復了楊清剛才的話。她笑嘻嘻地說︰“媽給我了一萬！”
什麼叫長者賜？這就叫長者賜！
楊清︰“……”
……不。
楊清眼皮跳了幾下，然後在心里大嚷——這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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