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楊沉著的臉又是一黑——但好在他背對著眾人，沒有人看見老楊臉上的表情。他在原地稍微頓了一秒，最終決定假裝什麼都沒有听見，不吭聲地走了。
誒？
阿白在架子那邊疑惑地撓撓頭，她問︰“爸怎麼了？”
“沒事，不用管他。”這聲是許素婉說的，許素婉坐在沙發上沒動，仍是看著阿白笑眯眯地開口，“你爸就那樣，嘴硬！”
“爸——”楊清一見他爹走了，立刻也大聲喊了一聲，起身從沙發上追出去。
老楊當然听見了。他停留在院子里等了楊清一會，看見那人追上來的身影，略微有點不耐煩地開口︰“又怎麼了？”
要是沒記錯的話——楊清以前好像沒這麼多話。
“……沒怎麼啊。”楊清去跟老爹並排走，“沒事就不能叫您了嗎？而且咱爺倆也好久沒一起散心了。”
老楊依舊是瞅著他沒吭聲。
——有一句話是怎麼說來著？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還有一句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果不其然，楊清走了一陣後就掏掏自己口袋了。他問︰“爸，你要來根煙不？”
老楊︰“……”
……老楊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只覺得他現在跟撞見了鬼似的。
楊清才不管那麼多，正好趁著這個空檔他從兜.里把他買的好煙拿出來。那是剛才在便利店買的，還沒拆封。
他抽了一根出來，幫老楊點上。
……老楊這才幽幽說了一句，“我記得你以前不怎麼抽煙的。”
“現在也不抽啊！”怕他爹誤會，楊清趕緊開口解釋了一句。他連同剩下的煙還有打火機都一起塞到了老楊的兜里︰“這是給您買的——都給你好了。我自己又不踫這玩意。”
“嗯……”老楊幽幽盯了他一會，這才繼續往前走。但他腳步放得很慢，就為了旁邊人能跟上。他勉強夸了楊清一句，“不踫是好事。”
“嘿嘿。”
傍晚時分，原野處垂下一縷暮色——天色暗了。但也不知道他們的目的地是要走去哪里，或許也只是漫無目的地隨便走走。
路過一片麥地的時候，楊清圖窮匕首見了。
他把手插在兜里，假裝很若無其事地開口︰“爸，咱們家你一個月能掙多少錢啊？”
“……”老楊正在抽煙的手忽的一抖，接著就很警惕地偏頭瞥了一眼楊清，眯著眼問︰“你問這個干什麼？”
——看吧！
他想得果然沒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就問問嘛。”楊清繼續硬著頭皮開口，“我都這麼大了，多多少少也得對家里的存款有個數不是？再說你們不是還要給我買房子嗎……我就是怕你們沒錢……”
……楊清這話確實也說的還算是真心實意。因此老楊瞅了他一會，語氣算是好一些了。他寬慰他︰“錢的事你不用擔心，你跟阿白兩個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就行了。房子的事不要你們操心。”
這位中年男人的語氣平淡，但當他說話的時候卻是格外有底氣的。煙霧一圈圈散開，男人嘆了口氣繼續道︰“況且我跟你媽攢了大半輩子的錢，你還怕我們出不起一個房子首付嗎？”
“——我們大概能出個三十萬。就這個數。你回頭也跟阿白知會一聲，有些話我們不方便講，你讓她心里有個數就行。”
“要是首付沒這麼貴，那剩下的錢就都給她當彩禮。給你們家庭開銷用。”畢竟那小女孩孤苦無依的也怪可憐。
“要是首付超過這個數了——以咱們家的條件，確實也拿不出來更多的。那彩禮方面你就請她多體諒體諒。”
“至少……我們的心意在這里嘛。”老楊笑了一下，說︰“阿白跟我們也相處這麼久了，應當知道叔叔阿姨對她的態度吧。要是彩禮給不上，我們也不是在故意欺負她……”
那是真沒辦法了……
“是……”楊清聞言也點了點頭，然後幫阿白說話︰“她不是那樣的人。肯定是能理解你們的。”
這是一條長直路，天色漸漸黑了。路燈要走過這完這一條上了主路才有。楊清的聲音在黑夜里響起︰“她心里一直記掛著你們，你們心里也顧念著她——大家原本都是一家人，何必說這樣那樣的話呢？”
“……”老楊接著抽煙。他緩緩地呼出一口氣，這下他是真的相信了楊清是出來同他一起散心的。
他緩了會，問︰“——你們的房子想好買在哪了嗎？”
“應該是洛市。也不急。”楊清道，“阿白說要考洛市的大學，我想等她的大學確實了再在那邊把房子定下來。”
“成，”老楊應了。他的煙抽完了，老楊把煙把扔在地上，拿腳踩滅了，接著說︰“這點事你們自己拿主意就行。後續房貸的話，我跟你媽多多少少應該也還能再幫你們點。但你自己也要多努力——別的不說，就阿白念書的學費，這個你得出對吧？”
“……嗯。”楊清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老爹的話他听進去了，但他實在沒想到他家竟然能拿出來三十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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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家什麼時候這麼有錢了？這還是他那個印象里貧困窮苦的家嗎？
雖然楊清現在知道了他家的存款情況，但楊清還是想再多問幾句。
“爸，所以你現在一個月能掙多少？”
“原來掙的多。”老楊的警惕心已經徹底消失了，楊清一問他也就如實答了，“原來一個月還能賺個八九千，運氣好也能拿上一萬。但這幾年效益不好，辛苦一個月到手也就五六千吧。”
從早上七點到晚上十點，中午再休息倆小時。就這樣跑一天也才賺五六千。說來也是挺悲哀的。
就包括許素婉的那個早餐店也是一樣的。
前些年她的生意還算紅火。就這幾年不知道是怎麼了，效益一個比一個不行。那些店鋪陸陸續續的都倒閉了，也就許素婉還能還能靠一些回頭客撐著。但收支情況也是大不如前。
現在兩口子一個月加起來也才賺一萬多——不穩定。或許有的時候只有八九千。
但好在他們吃住都在家里，平時除了吃飯以外也沒什麼開銷。因此他們每個月能攢下來的存款還是挺多的。
——也是當初許素婉憋了股心氣在。知道種田發不了大財，這才咬了咬把她的那個面館撐起來。雖然現在沒落了，但當初他們家的大部分事都依托在那個面館上。
要不是許素婉拿了筆錢讓他找個師傅學車，他現在說不準還在苦哈哈地種地呢。
事實證明，听老婆的話準錯不了。
“……這樣啊。”楊清在口袋里捏了捏手指。心里的兩個小人在打架。
他還沒想好要不要圈他爹的錢。
一個天使楊清說——「別圈了，老爹掙錢也挺不容易的。再說了你現在不是也一個月賺了萬把塊嗎？你壓根也不缺錢啊！」
另一個惡魔楊清拿著小叉把天使打了一頓，一邊舉著鋼叉一邊叉著腰理直氣壯地開口——「老爹賺錢就是給兒子花的！」
楊清︰“……”
……哎呀！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楊清被吵得心煩，然後在心里抬手把這兩個討厭鬼都趕走了。
他定了定神，然後繼續在口袋里摩挲著手指。周邊很靜，只有飛鳥簌簌地撲騰翅膀的聲音，有沙沙雪落的聲音、還有兩人走在鄉間小路上的腳步聲。
父子倆享受了這一小會的寧靜時光，兩人繞一圈快走回家門了。眼瞧著要沒機會開口了，于是楊清又抓緊叫了一聲。
“爸。”
……干什麼？
老楊頓住腳步。他回頭，然後他就眼睜睜地看著落在他身後的楊清好似眼皮跳了一下。楊清愣愣地開口，又拋出了那一個世紀難題︰“爸——你愛我嗎？”
老楊︰“……”
……不知道為什麼，但老楊就是有那股直覺，他覺得楊清問的肯定不是愛。
果不其然，當他盯著他時，楊清又一咬牙開口了︰“要不爸你給我點錢吧？我跟阿白不是去山西玩了一趟嗎？現在真沒錢了！”
……老楊腦瓜子嗡的一響。什麼父子散心——楊清這只黃鼠狼在潛伏了多日之後終于露出他的真面目了！
“你要多少？”
“三千就行！”楊清忙道。
……還真是不客氣。老楊掏了掏手機，正準備給楊清轉錢，忽的他又猛的抬起頭來問楊清︰“你先說你給我在網上寄了什麼東西？”
“啊？”楊清一愣，反應過來他爹說的是禮物之後又下意識打趣︰“您不是說您不在意嗎？還讓我們少花點錢……”
老楊︰“……”
……好吧好吧。考慮到楊清現在有求于人，黃鼠狼不調侃他了。頂著他爹的目光，黃鼠狼頓了一下，繼續說︰“我給您買的酒。”
“什麼酒？”
“我們在山西買的，那肯定是山西汾酒啊！”
“貴不貴？花了多少錢？”
“……花了四百。”
“……亂花錢。”
楊清︰“……”
老楊干巴巴地丟下一句評價之後就轉身走進院門進屋了，剩下楊清下意識地撈起自己的手機來看。
——爹！
錢還沒轉呢！
……怎麼回事啊？送了不高興不送還是不高興。看來他的第一次圈錢計劃破產了。唉——只能等下次再找機會了。
“……”
“……”
……阿白已經洗完澡躺上床休息了。女孩子點燈看書，床頭櫃上擺了各種各樣的水果。
雖然已經定下了結婚日期，但畢竟沒正式結婚，因此許素婉還是像去年一樣給他們鋪了二樓的正次兩間臥房。
但阿白才不管那麼多，她睡主臥已經睡習慣了。于是女孩子洗完澡之後便毫不猶豫地往楊清的房間一躺。
屋里很安靜。
老人和許素婉都已經回房休息了。只有一樓的堂屋里還給他們亮著燈。
楊清習慣性地先上二樓找阿白。
二樓的客廳燈沒開，因此很自然地就有光源透過門縫從主臥里泄出來……他先推開門一瞧，女孩子听到聲響後也下意識地轉過頭來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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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阿白開口。然後伸手從床頭櫃上撈了個草莓吃。
“你好。”楊清盯著阿白笑，很配合地同她打了個招呼。他絕不承認他被她可愛到了。
阿白繼續撈水果，一邊吃一邊問他︰“去哪逛了。”
“沒去哪。就在附近陪我爸了一圈。”
“行——”阿白點了點頭催促他，“那你快去洗澡，我腳冷。”
“好。”
楊清從臥室里找衣服出去的時候，正好踫見他爹上來敲他們二樓的門。
“請進。”楊清說。
……老楊上來也沒有別的事。主要就是給楊清送錢來的。他從兜里掏出一把現金，pia的一聲就塞到楊清手里。
“你要不要點一下？”他睨著眼問。
……哪能啊？楊清先是愣了一下，待反應過來之後就從善如流地把錢揣在自己兜里了。他很乖巧地說︰“謝謝爸！”
“……”老楊見著他這副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但是轉念一想——罷了！畢竟就這麼一個兒子……
“對了爸。”楊清想了想，又壓低聲音往他爹那邊湊了一點，他很小聲︰“這個事您別讓阿白知道了。”
“為什麼？”
……哪里有什麼問什麼？楊清臉上的表情十分微妙，似乎有點不太好意思開口︰“男人背著老婆藏點私房錢不是很正常嗎？”
老楊︰“……”
好吧。老爹又習慣性地問了一句︰“阿白呢？”
……楊清也隨手一指，“在房間里休息呢。”
呃……老楊就愣了一下，一臉驚詫地問︰“你倆睡一間房？”
“……”楊清選擇不吭聲。不好意思。他跟阿白睡習慣了，以至于他回到家里都忘了其實還是應該演兩下的。
……老楊又萌生出要把他抽一頓的心思了。怕阿白听見，于是老楊也壓低了聲音小聲地警告他︰“你給我長點心！別弄出什麼事來！”
“……”
……哈！
他是那種人嗎？
楊清的第一反應仍是沉默。但他又忽的回過神來——他沒必要心虛啊！馬上就要辦婚禮了，再等一年就能領證了！睡一張床怎麼了？
就睡！
老楊交代完就已經轉身下樓梯了，忽的他就听見了楊清在身後說的一句︰“真有事了我們就生下來！”
老楊身體一抖︰“……”
……他閉上眼楮長舒了口氣。他好想再把楊清打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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