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四十八歲買斷下崗,老于已在家里整整做了十四年的伙頭軍。
不是自己心甘情願,而是沒有辦法。
老于的人生錯位于高中畢業時候的一時沖動。即使年過六旬後的今天想起來,也是悔恨無比,卻無言可說。
小時候的老于是個本分的孩子,學習中等偏上。那個時候的學校剛開始分班,把全縣的好學生用統考的方法招進來,俗稱尖子班,其它的叫普通班。但老于所在的班,屬于普通班里頭的好班,老師配備和尖子班基本上是一樣的,學生平均成績和綜合評定緊緊的跟在尖子班後面。但老于不大愛學習,這和家庭有關,母親當了一輩子的家庭婦女,家里的收入只有在縣辦企業上班的父親一個人。而兄妹五個人中老于排行老二,大哥初中畢業後就去下鄉,所以老于的念頭只有一個,趕緊畢業招工上班,至于好好學習考大學的事,老于從來沒有想過。之所以讓自己保持一個中等偏上的學習成績,一個原因是不想听父母的嘮叨,另一個原因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招工也好招干也好,開始考試了。
但高中畢業考試的時候,卻發生了一件預料不到的事情︰英語考試時,同桌同學抄襲老于的卷子,被老師抓了現行。
那個時候的學校,這樣的事情是司空見慣的。不管怎麼說,讓自己的成績好一點,臉面上總歸是有光的。學生嘛,自然是以學習為主,不管平時的學習成績是好是壞,考的太差了,不只是臉上無光,也對不起父母的心血。
其實,被老師發現,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情,正常的處理方法應該是當老師提醒的時候,低頭認錯然後一言不發,大抵就沒有下文了,何況,監考的就是英語老師且還是班主任。
問題偏偏就出在這里。
老于和班主任之間有矛盾。據說,是班主任家的窗戶玻璃被人砸了,班主任老師懷疑是老于干的。不僅明察暗訪了好長時間,還在班里不點名的說了好多次。而這個好多次除了不點名以外,只要是思維正常的人,都知道是指向老于的。因為老于倔,和老師不止一次頂過嘴。
老于就百口難辯了。
其實這個事還真不是老于干的。
但班主任老師卻是個睚眥必報的人。發現了老于他們有抄襲行為,不但直接沒收了老于的考卷,而且在閱卷的時候,打了零分。
那個時候,學校有一條明文規定︰逢零肄業。
畢業考試結束後,就等于散伙了。當時的老于沒有多少想法,考完試的第二天,就去打零工了,父親托人給他找了個在建築隊當小工的活,一天可以掙兩塊錢,干一個月,收入和上班的父親差不多。再說了,收卷子的事,他以為這不是什麼大事,就憑他已經寫的那些,考零分是不可能的事。
可等到取畢業證的時候,老于傻眼了,全班五十七個同學,唯獨他領的是肄業證。
到這個時候,再去托關系找門路,顯然是不可能的,何況,當事人之一的老師,早已以夏收的名義,回了他鄉的老家。而且,抄了卷子的那個同學,私下還找過老于不止一次,她怕老于沖動。抄卷子是兩個人商量好的,老于把卷子寫完後,再寫個傳單,傳給前座的她。結果,就在老于遞傳單的的候,被老師抓了現行,不但沒收了卷子,還當場取消了考試資格。
灰溜溜的老于自己煩躁了好幾天,最終決定還是把這件事情壓下來,暴躁的父親除了喝斥就是批帶,沒有精力也沒有門路去幫他擺平這些事情。懦弱的母親,除了陪自己流眼淚也不會有其他辦法,靠自己一個剛剛步入社會的小青年,去改變校委會的決定,那是不可能的事。各種極端的想法,在老于的腦子里盤桓了許久,但最終沒有一個付諸實施。剩下的只有一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當然,這個決定中也有那位女同學的功勞。她說︰一旦事情鬧大了,她的名聲也就完了。沒有人知道,兩個人早已暗生情愫,而且,因為這件事,女同學還親吻了老于。
不料,老于的這個決定卻真正影響了他一生︰雖說八十年代初,時不時有各種招工招干的考試,雖說每次老于的考試成績都不錯,可最終總是有各種理由名落孫山,與他無緣。
當了三年待業青年,干了三年零工的老于,終究還是等不住了。再一次參加招工考試後,托以招工回來的大哥找了一下關系,才知道自己屢試不第的根源在哪里。勞動局的人說,老于沒有高中畢業證,沒單位接收。當然,這是一種冠冕堂皇的說法,其中的原因是無法深究的。最終,還是還是老于大哥想方設法托了關系才進了縣辦企業。
好在老于上學時候的功底還在,在同期報道的五十多個新員工中,老于雖說是肄業,畢竟是上過高中的人,在貌似公平公開的崗位分配考試中,以第一名的成績被分到了電工崗位,開始了自己的職業生涯。
那個年代的縣辦企業,應該是企業改制大潮中最早的一批,比如火柴廠制鞋廠毛巾廠這一類,大多都是曇花一現的。
老于所在的廠子是建材廠,磕磕踫踫的堅持到千禧龍年,政府要組建建材集團,就把全市類似的小廠子歸在一起抱團取暖,成立了建材集團。建材集團又維持了幾年,最終還是破產了。
而這個時候的老于雖說正是年富力強,經驗豐富的時候,可年齡在那擺著,被歸入了可以提前退休的行列,一氣之下,老子就提前內退了。
這一年的老于四十八歲,開始領取每月一千二百元的生活保障金。
本來,老于是打算去打工的,好歹不說自己還是有手藝在手的,可最終還是選擇了待在家里,原因很簡單︰老于下崗那年,父親病倒了,癱瘓在床,兄弟姊妹五人中,唯獨老于是閑人,快七十歲的母親,同樣體弱多病。兄弟姊妹幾個坐在一起商量了好久,其他人每月給老于三百塊錢,讓老于伺候老父親。
從那個時候開始,老于就正式,進入了家庭老婦男這個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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