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業部大廳的電子屏泛著詭異的紅光，林建國的瞳孔里跳動著不斷下墜的數字。他機械地吞咽著第三粒降壓藥，西裝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妻子陳慧上午發來的最後一條微信還躺在手機里︰"幼兒園催繳下學期費用了，你轉五萬過來。"
上證指數在六個交易日內蒸發28，他融資賬戶里的浮盈就像烈日下的冰雕，化作一灘刺骨冷水。那尊擺在交易終端前的金蟾蜍，三天前還咧著嘴沖他笑，此刻銅鑄的眼楮里仿佛泛著冷光。
"林經理！"新來的實習生小張撞開門，手里攥著濕透的紙巾，"12號大戶室王總爆倉了，風控部正在強平！"林建國瞥見窗外陸家嘴的天際線正在暴雨中搖晃，國金中心樓頂的避雷針劃破鉛灰色雲層，像柄直插心髒的利劍。
他顫抖著點開持倉界面，創業板指跌幅擴大至8.72。三個月前重倉殺入的全通教育，那個被稱作"在線教育第一股"的神話，此刻正以每天10的速度向地獄俯沖。配資公司的催款電話第七次響起時，他終于明白"金蟾蜍"為什麼要提前清倉——老股民嗅到了絞肉機啟動前的鐵銹味。
陳慧抱著女兒沖進營業部的瞬間，型分時圖正在上演死亡心電圖。五歲的小雨伸手去抓鍵盤上的糖果，卻踫翻了那尊金蟾蜍。銅像墜地的悶響中，追加保證金的提示框在屏幕上瘋狂閃爍。
"房子抵押了，你媽存折也..."陳慧的聲音像是從深水里傳來。林建國盯著成交明細里不斷刷新的萬手賣單，恍惚看見自己第一次帶客戶去靜安寺燒香的情景。大雄寶殿的檀香混著汗味，方丈說"諸法無常"時的木魚聲，此刻竟和強平警報的蜂鳴聲重疊在一起。
暴雨砸在落地窗上的聲響突然變得震耳欲聾。國泰君安大廈二十七層的觀景台，某個模糊的人影正翻越護欄。林建國下意識捂住女兒眼楮，听見身後某個隔間傳來撕心裂肺的嚎哭。他摸到口袋里皺巴巴的轉運符，上面"財源廣進"的金粉正在掌紋里剝落。
雨幕中的陸家嘴像座正在融化的水晶城，陳慧把五歲的女兒小雨裹在透明雨衣里，高跟鞋踩過國金中心門口的積水。電子屏上的上證指數在暴雨中泛著幽綠的光，數字每跳動一次，她懷里的小身體就跟著顫一下。
"媽媽，爸爸在變魔術嗎？"小雨指著馬路對面，幾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正把辦公椅從瑞銀證券的旋轉門里推出來，椅輪碾過散落的k線圖紙。陳慧捂住孩子的眼楮，卻擋不住空氣中彌漫的腥氣——那是融資盤爆倉後特有的鐵銹味，混著雨水在花崗岩地面上蜿蜒成血溪。
營業部的鋼化玻璃門被狂風吹得 當作響，林建國僵在交易終端前，屏幕上的全通教育已經連續第六個跌停板。三天前他偷偷把靜安寺的房產證塞給場外配資的老趙時，那個滿嘴金牙的福建人還拍著胸脯保證︰"林經理放心啦，創業板指起碼沖四千點！"
"爸爸！"小雨掙脫母親的手撲向鍵盤，塑料糖果從她指縫間漏出來，滾到那尊鎏金蟾蜍的底座下。林建國機械地抱起女兒，發現小雨的辮子上還別著生日那天買的施華洛世奇水晶發卡——當時創業板指剛突破4000點，他在香格里拉酒店包場時，怎麼也沒想到這場童話會在三個月後變成噩夢。
二十七層觀景台的防爆玻璃突然炸開，尖叫聲像鋼針般刺穿雨幕。林建國轉身時，正看見那個灰色身影如斷線風箏般從國泰君安大廈墜落。他本能地捂住小雨的眼楮，卻听見身後vip室里傳來重物倒地的悶響。
"強平了...全他媽的強平了..."大戶老王癱坐在波斯地毯上，定制西裝的前襟沾著威士忌和胃液的混合物。他上午剛追加的三百萬保證金，此刻正在分時圖上化作一根垂直向下的死亡直線。林建國摸到口袋里靜安寺方丈賜的轉運符，朱砂寫的生辰八字被冷汗暈開，在掌心洇成血色的"囚"字。
暴雨忽然變得震耳欲聾。陳慧抓著丈夫的西裝後擺，發現布料已經被冷汗浸透。她三天前在幼兒園園長室簽下的延期繳費協議從包里滑出來，a4紙上的紅色公章在熒光燈下像團將熄的炭火。
"林經理！"配資公司的小弟踹開安全通道的門，後腰別的甩棍在西裝下鼓起猙獰的輪廓。老趙的閩南口音從手機公放里炸開︰"今晚八點前看不到五十萬補倉，我就送你女兒的水晶發卡去醫院掛號！"
交易屏上的創業板指突然詭異地拉升兩個點，林建國瞳孔里燃起。他抓起車鑰匙沖向地下車庫時，沒看見小雨正蹲在地上，用蠟筆在強平通知單背面畫著全家福——爸爸的領帶是藍色的，媽媽的裙子是粉色的，背景是迪士尼城堡的尖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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