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的上海,憑借通商口岸的特殊地位,商業規則迅速與國際接軌,在思想層面也積極追求革新,一躍成為中西文化激烈踫撞的前沿地帶。然而,世間諸事,有得必有失。表面上看,上海呈現出海派文化所宣揚的開放包容、務實靈活,但深究起來,這背後似乎更多地隱藏著精致利己主義的影子。所謂的開放包容,更多是針對那些財力雄厚之人;而務實靈活,實則也不過是一切行為皆以利益為導向。這種風氣,現在正如同悄然蔓延的藤蔓,從上海向周邊地區徐徐伸展。
江風如同一頭咆哮的猛獸,呼嘯著撲面而來,直直撞進田毅的胸膛。“上海,確實是個好地方啊!”田毅感慨萬千,“這里的人,把戒心融入了基因之中。你看陸家嘴,每一盞徹夜通明的加班燈,都像在教唆人們去算計︰感情能變現多少?溫情又該折價成多少股份?只有這樣,階級才能得以固化,民眾陷入相互內耗,無法擰成一股繩,這樣既便于掌控管理,也能為成為‘人上人’提供便利。”
上海的深夜,梅龍鎮廣場頂層的“鉑宮”商務會所里,雪茄的醇厚煙霧與香檳的馥郁香氣交織在一起。田毅伸手扯開被汗水浸濕的arani襯衣領口。恰在此時,隔壁包間驟然爆發出一陣哄笑,那刺耳的聲音刺穿隔音牆,來這里以前,田毅剛在澳豪國際會所泡完溫泉,此刻正渴望在輕柔的音樂中放松身心,可隔壁傳來的喧鬧聲實在太過惱人。
“陸虎,去讓他們安靜點。”
梅龍鎮廣場是由香港和記黃埔地產有限公司、長江實業集團)有限公司與上海梅龍鎮集團)有限公司攜手共同開發的綜合性商業樓宇。無論是李嘉誠家族,還是上海梅龍鎮集團這樣的國企,都與田毅有著合作的意向。所以,田毅這邊剛一開口,還沒等陸虎邁出步子,早已接到指示一直站在門口客戶經理便立刻快步前去溝通協調。
待陸虎推開vip包廂那扇厚重的大門時,差一點就撞翻了服務員端著的黑桃a香檳。在五彩霓虹旋轉交織的中央,一位身著玫紅亮片裹身裙的女人正微微俯身,笑語嫣然地給身旁的年輕男孩喂著葡萄。她脖頸間層層疊疊的黃金項圈,隨著她的笑聲輕輕顫動,發出清脆的叮當作響。上方的水晶吊燈灑下璀璨光芒,清晰地照亮了她無名指上那枚十克拉鑽戒散發的冷冽光澤。
“出來玩嘛,這位大叔,你們沒必要這麼上綱上線的吧,要是想清靜,來商務場湊什麼熱鬧。”女人伸出涂滿水鑽的指甲,毫不客氣地指著陸虎說道。
實際上,陸虎不過30多歲,但由于他曾作為雇佣兵,長期輾轉于戰亂紛飛、高溫酷熱、嚴寒刺骨等極端環境之中。長期的風吹日曬,加上缺乏完善的防護措施,他的皮膚過早地出現了老化跡象。再加上飲食毫無規律,睡眠也無法得到保障,長期營養匱乏與過度勞累,使得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憔悴蒼老許多。
陸虎向來不喜歡多費口舌,只見他只是輕輕揮了揮手,身後的保鏢們便如離弦之箭,直接沖進了包間。
田毅微微眯著眼楮,慵懶地躺在真皮沙發上,耳邊傳來嘰嘰喳喳的爭吵聲,其中一個聲音竟帶著熟悉的川音。這聲音瞬間如同一把鑰匙,撕開了十四五年的時光記憶——那是在成都四中,靠窗的第三排,為了半塊橡皮和他一路扭打到教導處得李麗。此刻的李麗,戲謔的川音大聲叫囂著,一邊挑動著秀眉,一邊還不忘用涂著猩紅指甲油的腳趾,輕輕蹭過身旁男孩緊繃的小腿肌肉。
田毅不禁站起身來,眼神中透著一絲恍惚,難以置信地看著她。“臥槽,這變化也太大了吧!”眼前頸間掛滿黃金項圈的李麗,與田毅記憶中穿著洗得泛白校服的少女形象,竟不可思議地重疊在一起。
李麗也抬起眼眸,目光落在田毅身上,顯然,她也一下子認出了田毅。她毫不猶豫地徑直走上前,田毅身旁的陸虎本能地準備上前阻攔,卻被田毅用眼神示意制止了。
“好久不見,同桌。”
熟人相見後田毅所在的包間直接變成了一個混亂的男模場,原本只是有些吵鬧的環境,此刻更是喧囂沸騰起來。
李麗輕抿了一口威士忌,口紅在酒杯邊緣留下了一道曖昧的齒痕。她身旁肌肉線條賁張的男孩見狀,立刻站起身來,黑色襯衫領口大敞,一直開到腰腹處,蜜色的胸肌隨著呼吸有節奏地起伏。“姐,我給您的兄弟倒杯藍方?”男孩俯身靠近田毅,帶著煙草味道的氣息輕輕拂過田毅的耳際。那混合著古龍水與汗液的荷爾蒙氣息,讓田毅渾身不自在,仿佛有千萬只螞蟻在身上爬行,刺癢難受。
只見酒桌上,烏木面具與象牙雕刻雜亂地散落在酒瓶之間。李麗伸出高跟鞋尖,輕輕勾過一旁的鱷魚皮公文包︰“吉布提港的土特產,送你一些,老同學。以後要是有什麼需要,直接找我就行,保證比廣交會的價格實惠。”
“吉布提共和國?你跑去非洲了?”
“穆罕默德•迪雷,我的駱駝騎士。”李麗說著,得意地展示手機屏保——畫面中,一個黝黑的男人站在集裝箱貨輪前,背後是吉布提港那醒目的漆著中文字樣的龍門吊。
看來國人嫁給非洲人,性格真的會發生很大變化。曾經這個連早戀都會驚恐萬分的學霸同學,如今一邊談笑風生地聊著自己的先生,一邊還緊緊攥住男模的手腕,順勢按在自己的腰側。
察覺到田毅略帶異樣的目光,李麗突然用力踹開黏在身上的男孩,“去拿冰桶。”她轉身時,裙擺飛揚,大腿根處黑色蕾絲吊襪帶一閃而過。隨後,她蘸著威士忌在玻璃茶幾上畫了一個圈,解釋道︰“不是外面隨便找來的,這是我養在國內的小情人。”
男孩跑去拿來冰桶,然後喉結滾動著,將頭埋進她的卷發中,低聲輕笑,手指在玫紅面料的腰窩處揉出一道道皺痕。田毅盯著男孩後頸那新鮮的吻痕,心中忽然涌起一股物是人非的復雜感受。
“過時,落伍了吧!”李麗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玻璃杯沿的唇印仿佛也隨著她的話語裂開了細紋,“我們在國外,都是各玩各的,婚姻不過是利益的綁定。他需要我從廣州采購二手手機,運到摩加迪沙翻新,利潤能翻二十倍;而我則需要他在吉布提海關的通道,還有集裝箱的夾層……”
田毅听到這里,突然伸手緊緊攥住她的手腕︰“你們走吉布提海關的通道費,每月要燒多少?”
其實,田毅的海外倉早就對這條渠道垂涎已久。吉布提港扼守著紅海進入印度洋的咽喉——曼德海峽,向北通過甦伊士運河能夠抵達地中海,向東則可直接通往阿拉伯海及印度洋。它地處歐、亞、非三大洲的交通要沖,埃塞俄比亞、南甦丹和索馬里等周邊鄰國,都高度依賴吉布提港進行進出口貿易。作為連接非洲、亞洲和歐洲的重要貿易節點,吉布提港讓貨物能夠在各大洲之間更為便捷地流轉,是國際供應鏈中至關重要、不可或缺的關鍵一環。
長期在吉布提港這條線上奔波的李麗,瞬間從田毅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如同被索馬里海盜盯上般的壓迫感。自己這位老同學,仿佛比她丈夫背上那道刀疤,更懂得嗜血的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