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裔站在門口沒有進，先是環視一圈。
九味面坊的桌子都是老木頭制的，角落處還有裂痕和煙燼印，但擦得干淨。每張桌子上都擺著一小罐辣醬、醋和蒜泥，醬罐蓋子上殘留著不少曾經傾倒出來的印記，那是來客們一遍遍開蓋舀取留下的痕跡。
他看了一眼門邊牆上，貼著一張手寫菜單︰
【九味面】
一、香菇雞丁面
二、黃鱔豆芽面
三、炸醬拌面
四、蠔油青菜面
五、豬油拌飯限量）
六、荷包蛋一元一個）
毓裔嘴角揚起，走進店里，坐在最靠鍋台的位置。
老黃沒抬頭，只是憑直覺問︰“你新面孔，要什麼？”
“香菇雞丁面，加兩個蛋。”他答得干脆。
老黃這才抬頭看了他一眼，眉毛輕輕挑了一下，像是有點驚訝又有點期待︰“兩個蛋？你倒舍得。”
“吃好點，今晚不趕路。” 毓裔坐得筆直，話說得也穩。
老黃笑了，沒再多話，繼續低頭忙碌。
灶火旺盛，鍋鏟在鍋底劃過的聲音“嘩啦啦”，雞丁在油鍋中翻滾跳躍，香菇片也隨之舞動，黑白相間的色澤在油光中交錯如畫。老黃手法獨到，油熱時放料，猛火鎖香，然後潑湯，湯水一入鍋，便是“嘶啦”一聲白煙沖天，香氣霎時籠罩整間面坊。
毓裔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呼吸而非嗅覺那般沉醉。他輕輕舔了舔嘴唇，舌尖已經在期待那口面入口的觸感。
幾分鐘後，一碗雞丁面重重地被擺在他面前，瓷碗泛著歲月的黃釉，兩只金黃荷包蛋正端端地躺在面上，蛋白邊緣微焦，蛋黃中間鼓鼓囊囊，仿佛稍一戳就會爆出流黃。
他動筷，挑起一縷面條，湯汁隨著面條滴落，像是雨後的屋檐水珠。他一口吸入，那熱氣、香味、彈牙的面條同時涌入口中。
面勁道，雞肉細嫩，香菇吸足了湯汁，爆出的油香滲進每一寸面條之中。
他咀嚼緩慢，舌頭在齒間游走，去捕捉那每一絲變化的味道——從雞丁的咸香，到香菇的滑潤，再到湯底里混著老姜的微辣，每一步都像在品評一段舊事，記得清，也舍不得吞咽太快。
“這湯……” 毓裔低聲呢喃，“怕是早晨就開始熬了。”
老黃笑道︰“你有一張會吃的嘴。”
“嘴是給人吃活的，不是糟蹋的。” 毓裔端起碗，喝了一口湯，閉眼咂舌。
對面的桌子上，幾個伙計模樣的年輕人正在搶著吃那碗黃鱔豆芽面，一個人喊︰“這黃鱔真嫩啊，不像一般館子炖得爛爛的。”
另一個人卻嘟囔著︰“面條還不夠多，一碗不頂餓。”
老黃咕噥一句︰“下次多給錢，我就給你多加面。”
眾人哄笑。
毓裔吃完一整碗面，放下筷子的那一刻，表情竟有些悵然若失。他端起那半碗湯，細細品著，直到最後一滴都不剩，才低聲道︰“好面。”
老黃擦著鍋，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你是個走南闖北的人。”
“如何看出來？” 毓裔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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