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馬車碾過鋪著黑金石的車道，在總部大樓前穩穩停下。
張老金透過車窗仰頭望去，60多層的玻璃幕牆直插雲霄，陽光在菱形切割的外立面折射出萬千道金光，晃得他睜不開眼。樓體底部瓖嵌著發光的鎏金大字"聚寶盆集團"，每個字都有一人多高，在陽光下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
旋轉門吞吐著西裝革履的男女，自動感應門打開時帶出的冷氣裹著香氛撲面而來。
張老金剛跨進大堂，腳下的大理石地面映出他局促的身影——與 亮如鏡的地面相比，他沾著菜漬的運動鞋顯得格外寒酸。挑高20米的空間里懸浮著巨型水晶吊燈，碎鑽般的燈珠將整個大堂照得亮如白晝，牆壁上掛著抽象派的油畫，畫框邊緣都瓖著金邊。
“張姐您好！又帶人考察來了！"兩個穿職業套裙的姑娘踩著細高跟快步迎上來，胸前的工牌閃著藍光。
左邊的姑娘笑容甜得像抹了蜜，伸手要接張老金懷里的鐵皮盒，“我幫您拿東西吧？”
他條件反射地往後縮了縮，姑娘立刻會意收回手，改而比出引路的姿勢，“這邊請，電梯已經為您預留好了vip通道。”
電梯門打開的瞬間，張老金差點驚呼出聲。轎廂四壁是整塊的玫瑰金鏡面，腳下的地毯厚得能陷住腳，頭頂的星空頂隨著電梯上升變換著顏色。“叮”地一聲，38樓到了，門開處是鋪著波斯地毯的長廊，盡頭的會議室門自動滑開，投影幕布上正播放著集團宣傳片，無人機航拍的“光伏蔬菜基地”在屏幕上鋪開成金色的海洋。
二姐對劉姥姥第一次進大觀園一樣的張老金說︰“老金啊，我先帶你去听一下課，讓你對聚寶盆集團的商業模式有一個大概的了解，這樣你就更放心了。”
商業模式？
張老金第一次听到這個詞。
“好，一切听二姐的。”
推開會議室雕花木門的剎那，熱浪裹挾著激昂的音樂撲面而來。環形階梯式會場里坐滿了人，數百盞聚光燈將中央講台照得亮如白晝，張老金被晃得眯起眼，恍惚間竟覺得自己走進了演唱會現場。
“歡迎各位貴賓！”磁性的男聲從頭頂的環繞音響炸開，穿銀灰色西裝的講師雙手撐住瓖著金邊的講台，鏡片後的眼楮掃過全場，“今天在座的每一位，都將是改寫財富命運的見證者！”他身後的巨幅ed屏突然切換畫面，3d建模的光伏蔬菜基地破土而出，成千上萬片太陽能板如金色波浪翻涌，“看！這不是普通的農業，是國家‘碳中和’戰略下的未來！”
激光筆紅光在屏幕上劃出炫目的弧線，講師開始拆解數據︰
“我們的智能溫控大棚，白天光伏發電並網賣電，夜間ed補光種菜，雙重收益疊加！去年單畝產值突破50萬元，利潤率高達47！”台下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張老金攥著鐵皮盒的手心沁出冷汗，耳邊傳來鄰座老太太的喃喃︰
“乖乖，比放銀行強十倍不止。”
ppt翻到融資計劃頁，血紅的數字刺得人眼暈。“現在加入，享受創始股東級待遇！”
講師突然提高聲調，指尖重重戳向屏幕，“投資50萬，首年保底收益140萬，第二年疊加分紅至少250萬！”
會場頂燈突然轉為金色，大屏幕開始播放所謂“早期投資者”的采訪視頻——穿貂皮大衣的貴婦撫摸著新車鑰匙，退休大爺展示著每月到賬的短信，“感謝聚寶盆，讓我實現了財富自由！”
二姐在旁邊輕輕推他，小聲說︰“看到沒？都是實實在在的收益。”
張老金盯著屏幕上滾動的收益計算器，喉結上下滾動。當講師喊出“今天現場簽約額外贈送三年保險”時，前排突然有人站起來︰“我投80萬！”瞬間，舉手的人如春筍般冒起，會場爆發出熱烈的掌聲，仿佛金錢的洪流已經在腳下奔涌。
“老金，名額不多了！”
二姐的聲音混著亢奮的音樂鑽進耳朵，張老金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鐵皮盒里的存折仿佛變成了燙手山芋——那些在菜市場被油煙燻黑的歲月，老家漏雨的屋頂，此刻都在眼前模糊成一片，取而代之的是宣傳片里金碧輝煌的別墅，還有銀行賬戶里瘋長的數字。
張老金的太陽穴突突跳動，鐵皮盒在懷里硌得生疼，卻抵不過胸腔里翻涌的狂熱。他突然一把扯松皺巴巴的衣領，像是要撕開束縛呼吸的枷鎖，猛地從座椅上彈起來。這一站太過急促，膝蓋重重磕在前面的椅背上，引得周圍人紛紛側目。
“我投50萬！”
他的聲音嘶啞而顫抖，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在沸騰的會場里卻顯得格外清晰。舉著的手因激動而劇烈搖晃，仿佛那不是在爭取投資名額，而是在抓住懸崖邊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鐵皮盒“ 當”一聲滑落在地，存折散落出來，他卻渾然不覺，只是死死盯著台上講師，生怕錯過任何一個肯定的眼神。
“弟弟果然爽快！”二姐興奮得滿臉通紅，一把摟住他的肩膀。
工作人員踩著細高跟快步上前，黑色文件夾里的合同嘩啦翻開，筆尖遞到他顫抖的指尖下。張老金的目光掃過密密麻麻的條款，那些晦澀的法律術語在他眼里化作金燦燦的別墅和 亮的寶馬，喉嚨里發出一聲含混的應允，便毫不猶豫地簽下自己的名字。
此刻的他完全听不見周圍此起彼伏的投資聲浪，只覺得自己的心跳震耳欲聾。當合同被鄭重收回，工作人員送上印著燙金ogo的收據時，他終于彎腰去撿散落的存折，卻發現手心里全是黏膩的汗水，把存折邊角都浸得發皺——那是他十年如一日在菜市場摸爬滾打攢下的全部身家，如今變成了一張薄薄的紙片！
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趕緊把錢取出來，打到這個賬號里！
美好的生活在向自己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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