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為 站在廊柱旁，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粗糙的木紋。他望著姐姐與周路言笑晏晏的模樣，夕陽的余暉為兩人鍍上一層暖融融的金邊，仿佛連空氣中都浮動著微妙的甜意。這本該是令人欣慰的畫面——姐姐終于從陰霾中走出，眼中重新有了光彩。可不知為何，他胸口卻泛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仿佛自己成了局外人，被隔絕在那份默契之外。
他垂下眼睫，正欲悄然退開，卻忽然瞥見周路的手微微一動，修長的指尖不著痕跡地向姐姐的袖口探去。那動作極輕，像是被風吹落的柳枝，卻讓鄧為 心頭一緊。他猛地咳嗽幾聲，聲音刻意壓得低沉，卻又恰好能讓兩人听見。
"為 ？"鄧為瑜果然立刻轉過頭，眼中的笑意還未褪去，便被擔憂取代。她快步走到弟弟身旁，縴細的手指輕輕扶住他的手臂，語氣里滿是關切︰"怎麼了？是不是又頭暈了？要不要回屋休息？"
鄧為 看著姐姐焦急的模樣，心中既愧疚又無奈。他搖搖頭，勉強扯出一抹笑︰"沒事，只是喉嚨有些癢。"余光卻瞥見周路站在原地，唇角仍噙著溫和的笑意，可那雙深邃的眼楮卻閃過一絲他讀不懂的情緒——像是遺憾，又像是被攪擾後的不悅。
周路從容地收回手，順勢理了理自己的袖口，仿佛方才的舉動從未發生過。他朝鄧為瑜微微頷首，語氣依舊溫和︰"既然為 不舒服，你便多照顧他吧。多謝你告知莉莉的下落，我先告辭了。"
鄧為瑜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可最終只是輕聲道︰"周先生慢走。"
周路轉身離去，衣袂在暮色中劃出一道利落的弧線。鄧為 望著他的背影，莫名覺得那道身影透著一絲說不出的落寞。他忽然有些後悔自己的多事，可轉念一想，又覺得理當如此——姐姐已經歷太多苦難，他不能再讓她陷入任何可能的危險之中。
"為 ，你真的沒事嗎？"鄧為瑜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真的沒事，"他笑了笑，這次的笑容真誠了許多，"姐姐，我們回屋吧。"
夕陽沉入遠山，醫館的廊下只剩下兩道相依的身影，漸漸被暮色吞沒。
草藥園里彌漫著潮濕的泥土氣息與草藥的苦澀芬芳。莉莉正俯身照料著一叢薰衣草，縴細的手指輕輕撥開葉片，噴壺灑下的水珠在余暉折射出細碎的金光。然而她眉間緊蹙的紋路卻始終未曾舒展，仿佛有一片陰雲籠罩在她心頭。
一旁的石階上，坐著一個金發年輕人。他腰腹間纏著繃帶，蒼白的唇間咬著一截甘草根，正用牙齒緩緩擠壓著根睫，汲取其中甘甜的汁液。听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他猛地抬頭，灰藍色的瞳孔驟然收縮，幾乎是本能地伸手摸向腰間的左輪手槍——
"誰在那里？"他的聲音沙啞而緊繃，指節已經扣上了扳機。
"放松些，夏洛特。"莉莉直起身，看清來人是周路後，沾著水珠的手輕輕按在他的肩膀上，"這位是周先生，你的救命恩人。"
年輕人愣了一瞬，隨即慌忙松開武器，有些窘迫地站起身來。他局促地撓了撓那頭亂蓬蓬的金發，甘草根還咬在嘴角︰"抱、抱歉，周先生。我是夏洛特•威爾遜，感謝您......"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乎變成了嘟囔，"感謝您救了我這條命。"
周路擺了擺手，示意無需多言，目光掃過年輕人繃帶下隱約滲出的血跡︰"傷好些了？"
"托您的福。"夏洛特勉強笑了笑，卻牽動了嘴角的干裂，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莉莉嘆了口氣，將噴壺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夕陽的余暉映照著她疲憊的面容︰"最近城里不太平，那個連環殺手已經奪走了好幾條人命。"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圍裙上的褶皺，"安迪不放心，就安排了夏洛特保護我——雖然他自己也還沒痊愈。"
"理解。"周路點點頭，目光投向遠處逐漸亮起的街燈，"安迪現在在哪？我去找他。"
夕陽完全沉入地平線，最後一縷金光從莉莉的肩頭滑落。她將散落的發絲別到耳後，聲音里帶著疲憊︰"安迪現在應該帶著警員在碼頭區巡邏。為了這個案子，他已經兩天沒合眼了。"她的手指緊緊攥住圍裙，"那個惡魔總是在深夜出沒，所以現在警局的人手都安排在夜間巡邏......"
夏洛特啐掉嘴里嚼爛的甘草根，插話道︰"可我們只有十幾個人能輪班。"他指了指自己纏著繃帶的腹部，"本來我該在巡邏隊里的。"語氣里滿是懊惱。
周路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游移。遠處傳來蒸汽船的汽笛聲，潮濕的夜風裹挾著河水的腥氣拂過草藥園。他壓低聲音問道︰"關于那個凶手，可有什麼線索？"
莉莉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她下意識環抱住自己的手臂，聲音輕得幾乎要被夜風吹散︰"沒人見過他的真面目......"她頓了頓，"但每個案發現場都留下了相同的痕跡——被害人的傷口極深，幾乎是一刀斃命。法醫說，凶手一定是個力大無窮的成年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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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路目光變得銳利如刀︰"今晚的巡邏路線是哪里？"
"從碼頭倉庫到屠宰場後巷。"莉莉不安地絞著手指，"但東區的貧民窟實在太大，他們根本顧不過來......"
周路已經轉身走向園門，黑色風衣在夜色中獵獵作響︰"我去找安迪。"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
就在周路轉身欲走的瞬間，莉莉突然喊住了他︰"等等！"她的解開頸後的細鏈，一枚泛著銀光的十字架墜子在她掌心閃爍。"城里都在傳..."她咬了咬下唇，"說那凶手可能是...吸血鬼。這個你帶著，多少能..."
周路眉頭微蹙，抬手婉拒︰"不必，我..."
"我在醫館很安全。"莉莉固執地向前一步，將十字架塞進他手里。"但你不一樣，你要去最危險的地方。"她眼中閃爍著不容拒絕的堅定。
周路沉默片刻，終是將十字架收入大衣口袋。走出草藥園大門，夜風夾雜著河水的腥氣撲面而來。周路剛邁出一步，腳步卻猛然頓住——
月光下，鄧為瑜正靜靜立在石板小徑中央。夜風吹動她的裙擺，在腳邊蕩開漣漪般的陰影。她雙手交疊在身前，指尖不安地絞著一方素白手帕。
"鄧小姐？"周路的聲音在夜色中顯得格外低沉。
少女似乎被這聲呼喚驚到，肩膀輕輕一顫。
鄧為瑜輕輕"嗯"了一聲，卻站在原地沒動。月光下，她的睫毛在臉頰投下細碎的陰影，唇瓣微微開合，似乎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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