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生機被徹底榨干、本源枯竭的征兆。
“不必費心了。”
銀發女子的聲音恢復了之前的平淡，卻像一塊冰冷的石頭投入死水，在寂靜的空間里激起寒意，“他這副軀殼，已經油盡燈枯了。”
她緩步上前，靴子踩在冰冷的地面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她並未再施展任何炫目的異能，只是微微俯身，指尖隔著寸許的距離，虛虛掃過吳驍殘破不堪的身體上方。
指尖掠過之處，空氣中殘留的、屬于吳驍自身生命力的微弱氣息如同風中殘燭，搖曳欲熄。
“邪靈寄生的反噬，加上之前強行催動本源的力量…內外皆已崩壞。”
她的聲音沒有絲毫波瀾，像是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器物，“髒器破碎超過七成，經脈寸斷，骨骼…勉強維持著人形罷了。”
“精神力更是被啃噬得千瘡百孔，連一絲都難以凝聚。”
她直起身，月光般的銀發垂落肩頭，襯得她本就白皙的面容更添幾分冷冽的肅殺。
“能撐到現在，全憑那一點點的意識在掙扎。”
她的目光掠過吳驍的身體。
代號“青煙”的男子始終沉默地靠在一根藤蔓之上，指尖的煙頭在昏暗的光線下明明滅滅。
听到銀發女子的宣判，男子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煙。
猩紅的火星猛地亮起一瞬，隨即吐出大團灰白的煙霧，將他大半張臉都籠罩其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煙霧繚繞中，只有一聲極低的、意味不明的輕哼傳來，不知是嘆息還是早已預料。
“那…那怎麼辦？”
陸辰忍不住脫口而出，聲音干澀得厲害。
他剛剛親眼目睹了那翠綠光芒的哀鳴。
此刻又听到如此冷酷的死亡宣判，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
眼前這個強大得離譜的女人，竟然也束手無策？吳
驍…就這麼沒救了？
銀發女子側過頭，清冷的目光再次投向陸辰。
這一次，那目光里少了幾分警告，多了幾分審視，像是在衡量一件物品的價值。
“怎麼辦？”
她重復了一遍陸辰的話，嘴角似乎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
那弧度里沒有絲毫溫度，只有一種屬于上位者的漠然，“要麼，看著他在這里徹底爛掉，被殘余的邪氣污染成一灘惡心的東西。”
“要麼…”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青煙煙霧繚繞的身影，又落回陸辰身上，話語如同冰珠砸落︰“找個地方，‘處理’干淨。”
“處理”兩個字，她說得異常清晰平靜，卻像兩把冰錐，狠狠刺進陸辰的耳朵。
陸辰渾身一顫，瞳孔驟然收縮。
“處理”
…這個詞在此時此刻、在這個語境下，充滿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腥意味。
他下意識地看向地上那具還在微弱起伏、證明著生命尚未完全離去的殘軀，又猛地看向銀發女子那張美得驚心動魄卻又冷得不近人情的臉。
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冰冷的恐懼感攫住了他。
這就是異能者的世界？
強大如斯，冷酷如斯？
一條人命，或者說，一具殘破的生命，在他們口中，輕描淡寫地就只剩下了爛掉或者處理兩種結局？
他甚至能感覺到青煙那邊投來的、隔著煙霧的、帶著一絲玩味和審視的目光。
銀發女子那冷酷的“處理”二字，如同淬毒的冰針，狠狠扎進陸辰的心髒。
他看著地上氣息微弱、如同破碎人偶般的吳驍，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畫面︰童年泥地里打滾的嬉鬧，少年時一起習武、煉體，異能覺醒後互相扶持的笨拙嘗試……
那些共同經歷的、帶著汗水和傻笑的片段，此刻化作了滾燙的岩漿，灼燒著他的理智。
不行！
絕對不行！
什麼“爛掉”，什麼“處理”……
那是吳驍！
是和他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兄弟！
是他寧願自己斷條胳膊也不願看到對方擦破點皮的死黨！
一股蠻橫的血氣猛地沖上頭頂，壓過了對銀發女子的恐懼。
陸辰甚至沒意識到自己是怎麼沖過去的，身體已經像離弦之箭般撲到了吳驍身邊。
“吳驍！撐住！”
他嘶吼著，聲音因恐懼而變調。
沒有絲毫猶豫，他猛地跪倒在冰冷的地上，沾滿血污和塵土的手掌狠狠按在吳驍胸口那道最猙獰的傷口上。
“嗡——”
一根翠綠色的藤蔓瞬間從他掌心竄出，如同擁有生命的靈蛇，迅速纏繞上吳驍殘破的身軀。
藤蔓上浮現出柔和的翠綠光芒，如同蕩漾的水波，帶著濃郁的生命氣息，全力涌向那些可怕的傷口。
光芒所及之處，皮肉翻卷的傷口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蠕動、收攏。
表面的流血被止住，一些淺表的裂痕甚至開始結痂愈合。
陸辰咬緊牙關，額頭青筋暴起，將體內每一絲能調動的木系異能都毫無保留地灌注進去。
他眼中燃燒著近乎瘋狂的希望，仿佛這翠綠的光芒就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然而，那生機勃勃的綠光，在觸及吳驍身體更深層時，卻像是撞上了無形的深淵壁壘。
吳驍體內——那象征著精神核心的識海，如同被徹底撕裂的破布。
那蘊藏著力量源泉的丹田，更是像被重錘碾碎的瓷器，布滿了無法彌合的裂痕，甚至感覺不到一絲能量的流動。
陸辰的藤蔓異能，只能勉強修復表面的創傷，對這根本性的、毀滅性的內傷，卻如同隔靴搔癢，束手無策！
更深的絕望瞬間攫住了陸辰。
他清晰地“看”到了吳驍體內那一片狼藉的廢墟。
即便…即便他此刻耗盡精神力，真的把這具身體表面的傷口都勉強“縫補”好，那又怎樣？
一個識海破碎、丹田盡毀的吳驍…還是一個完整的吳驍嗎？
那個驕傲的、意氣風發的兄弟，醒來後發現自己變成一個連普通人都不如的廢人…
他能接受嗎？
他會怎樣？！
這個念頭比死亡本身更讓陸辰恐懼和崩潰！
“不——！”
一聲混合著絕望、痛苦和不甘的嘶吼從他喉嚨深處迸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