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瑟看著自己胸口的匕首，還有持著匕首的米安。
他能感覺到自己體內不斷流淌的生機，幽紫的流光正順著刃口不斷侵蝕著他的存在。這把匕首對魂體有著極強的克制作用，他已經沒有幸存的可能。
“抱……抱歉！”米安像是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事情，慌張地松開了匕首，踉踉蹌蹌地後退幾步，表現出一縷符合少年的怯弱，看上去與先前動手的果斷和堅決判若兩人。
“嘖，居然死在你這種家伙的手里。”艾瑟也並沒有歇斯底里，生死存亡之際，倒是多了一絲灑脫，捂著額頭，甚至帶著怒其不爭的意味搖了搖頭，“這種感覺……真是糟透了。”
米安看著艾瑟身前被自己插上的匕首，咽了咽口水，終歸還是沒有問出“你沒事吧？”這句話。
“不對……你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工具，女神，她才是在背後推動一切的執棋者。”艾瑟自顧自地說著，他緊繃的神色稍稍緩和，仿佛找到了某種慰藉。
米安撓了撓頭，艾瑟說的倒也算不上貶低，這確實是事實。
“艾……艾瑟。”米安冷不丁開口，神情有些猶豫。
“你還想說什麼？”艾瑟在原地緩緩坐下，似乎是想趁最後的機會再歇一口氣。魂體的邊緣已經開始變得透明，像一幅被水浸濕的油畫。
“是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想對夏倫先生說的。”米安的眼神有些飄忽，不敢去直視艾瑟的臉。
畢竟是他下的殺手。
“呵，讓我交代遺言嗎？我沒什麼想對他說的，也不可能讓你來轉交。”艾瑟看向米安的目光依舊是淡淡的不屑，“別忘了，你也要死了。”
“哦……對哦，差點忘了。”米安又不好意思地撓了撓發梢，像是有些坐立不安。
艾瑟死了，米安體內那條魔石礦脈的力量就無法再用混沌之力壓制，肯定會直接炸開。
“那現在，我馬上去把夏倫先生喊過來。”
米安急急忙忙地想要從地上起身，卻詫異地發現自己無法完成這麼一個動作，自己的腿像是被用膠水粘在了地面上。
“我不想見他了。”艾瑟伸手虛按，無形的力量將少年牢牢禁錮在地上，動彈不得，“也不想見母親。”
艾瑟忽然抬頭看了一眼。
現實中，穆森還在外邊急得焦頭爛額，想要再擠進來。他並不清楚里面的狀況。
但他自然做不到這一點，艾瑟不可能讓他再來搗亂。
靈魂裁決之刃依舊插在艾瑟的胸口，艾瑟的身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稀薄。
周圍的夢境世界開始瓦解，天空碎裂成無數片，如同被打碎的鏡面。地面裂開蛛網般的紋路，露出底下無盡的虛空。宛若世界末日。
米安沒見過這樣的奇觀，倒是表現得十分震撼，艾瑟的臉上沒有任何反應。在世界之外的時候，對于類似的景色倒是司空見慣了。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只有世界崩塌的聲音在耳邊回響。
“其實……艾瑟。”米安忽然主動開口，抬頭看向面前的艾瑟，“我其實……挺喜歡你的。”
艾瑟︰……？！！
艾瑟看向米安的眼神，頭一次流露出無法預料的錯愕。
之前艾瑟就感覺米安與穆森之間的氛圍怪怪的，但也只當作健身愛好者之間的相互賞識，並沒有多想，難道這小子真的……
念頭一開始，就如草原上的野火一般開始蔓延。
細細一想，似乎越來越有可能。這小子明明不缺桃花，但也沒見他和誰談對象，只和恩萊斯那個老光棍打得火熱。
艾瑟第一次有些後悔，自己居然選擇米安作為容器。
一道倩影在艾瑟的腦海中浮現，他的取向可是相當正常的。
看著艾瑟古怪的眼神，米安似乎也猜到他好像誤會了什麼，連忙開始解釋︰“啊，我的意思是，我其實很欣賞你……你看，明明在你死之前，和我也差不多年紀，但是你實力強大，又自信……和我比起來真的是天差地別。”
艾瑟看向米安的目光依舊有些狐疑。
但他的身形依舊還在變淡，已經透明得能隱約看見身後的景象，細密的裂紋從胸口開始蔓延，如同一個即將破碎的瓷偶。
“總之，要是有來生……希望能和你做朋友吧。”米安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容，像是春日里最後一片融雪。
“不會有來生的，死了就是死了，歸于虛無，一切存在都被抹除，也不可能再復活了。”艾瑟倒是冷冰冰地戳破了米安美好的幻想。
“那你和夏倫先生呢？”米安好奇問道。
艾瑟輕嘖了一聲，他們兩個情況特殊。
“但以後不會再有例外了。”艾瑟淡淡道，“死亡……就是死亡，是鐵律。死後，什麼都不會剩下，什麼都不會感覺到。”
“听著好像有點慘啊。”米安縮了縮脖子，像是被寒風吹到。
“呵，我倒是覺得能好好放松了。”艾瑟的聲音逐漸變得虛弱。
“是嗎？”米安眨了眨眼。
死亡已經開始倒計時。
“挺意外的，艾瑟……雖然我們快死了，但我也不覺得有多少害怕，可能是因為有你陪在我身邊吧。”米安又冷不丁地說道，像是在故作輕松，嘴角甚至帶著淡淡的笑意，不過拳頭卻攥得繃緊。
艾瑟額頭的青筋挑了挑︰“你……滾！”
“我說真的，兩個人一起死……你不覺得挺浪漫的嗎？啊……我不是那個意思，你不要誤會。”意識到自己話中的歧義，米安又慌忙地為自己辯解。
艾瑟憤憤地提起最後一絲力氣，舉起右手對準米安，擲臂一揮。
少年的身影如同被風吹散的蒲公英，從這片即將消失的夢境中迅速消散。
“真是惡心人的家伙……”艾瑟最後罵罵咧咧地說了一句，眼底卻好似流露出一抹難以道明的神采，“該死的，要是和你一起死，未免也太跌份了。”
夢境徹底塌陷，吞沒了艾瑟所剩無幾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