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拖著那副木架，盡管沉重，卻極少抱怨。他的臉上有年輕人慣有的堅韌，可那目光深處也藏著一些不屬于他年齡的疲憊。他一邊拖行，一邊不時回頭看一眼秦蒼，像是在尋找某種確認，又像是在等待一個他不敢開口的問題的答案。
“隊長。”他忽然低聲喊道。
“嗯。”
“你有沒有覺得……這林子太安靜了？”
秦蒼沒有立刻回應。他站住，耳朵微動，林中的蟲鳴果然已經減少，風聲也似乎變得更細。那不是正常的夜林應該有的聲息。
“藏好。”他低聲說。
小虎愣了下︰“藏哪兒？”
“你拖著架子，藏不了。”秦蒼快速走過來，一把扯下綁在劉三身上的束繩，毫不猶豫地將那副木架推到一旁，“他我背，你現在給我爬到那棵倒杉樹後面，別動，听見什麼也別應。”
小虎眼神閃動，他想說“我能幫忙”，但那句話剛到嘴邊，就被秦蒼的一道目光壓了下去。
“你去，才能活。”秦蒼語氣平穩，卻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寒意。
小虎抿著唇點了點頭，匍匐著鑽進倒杉樹後，壓低了身形。枯枝劃破他的小臂，滲出細細的血珠，但他不吭一聲，只屏住呼吸，死死盯著秦蒼的背影。
秦蒼把劉三翻到自己背上，腳下輕若無聲。他不再走那明顯的小道，而是踩著落葉與碎石之間的縫隙，專挑泥不陷腳、樹不掛衣的路線。那是多年來練就的本能，像一頭悄無聲息的黑豹，穿林而行。
他知道此時此刻，他們是獵物。
而獵人，很可能就在幾十步外——在夜色與霧氣交織的罅隙中，等待一記致命的開火。
他沒有動槍。他知道動槍反而會暴露全部的方向。
他們想要的不是交戰，他們要的是快速解決，是沉默中的消失。
“劉三。”他低聲說，“你之前那招拖延，是為了什麼？”
劉三輕哼了一聲︰“你猜。”
“我不是在猜。”秦蒼的聲音冷冽得像夜露，“是你現在最好說實話的時候。”
“拖延，是為了一個人。”劉三終于開口，他的聲音干啞、帶著微顫，“一個……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人。”
秦蒼沒有停步，但心中卻驟然緊了一下。他沒有追問，而是迅速掃了一眼前方的地形。
前頭有一條小溪，寬不過三尺，但濕滑的岩石在月光照耀下泛著青光，是個好陷阱，也可能是他們最後的逃脫機會。
“你確定那人還在附近？”秦蒼邊走邊問。
“他不信任你。”劉三淡淡地道，“他說你太冷，太硬，沒人能猜出你下一步。”
“那他錯了。”秦蒼嘴角輕挑，卻不見一絲笑意，“我下一步，就是殺他。”
“他不是敵人。”
“可他會殺小虎。”
話音未落，秦蒼猛地一個橫躍，整個人瞬間脫離了小徑，躥向溪邊的灌木。
“轟！”
一聲悶響，一枚木制陷阱自樹干間翻轉而下，若非秦蒼躍開極快，正好命中他剛才站立的位置。
林中終于動了。
樹梢之間，一道人影掠過，影子極快，幾乎看不清形貌，只能听見風破枝條的“嗖嗖”聲。小虎在倒杉後瞪大了眼，他甚至看見了一道銀光從秦蒼腳下劃過，那是刀，是殺招！
“別出來！”秦蒼怒吼一聲，反手抽出短刃，對著那銀光來的方向就是一道挑斬。
金屬撞擊聲清脆刺耳，對方顯然沒想到秦蒼的反應如此之快，刀鋒被擋，帶著對方一聲低低的悶哼滑向另一棵樹後。
“你他娘的還是不是人，連自己人都殺？”劉三強撐著在秦蒼背上咳出血，“他是我叫的！他是來救我！”
“救你？他剛才要了小虎的命。”
秦蒼聲音不大，但字字如冰。那種判斷不是沖動，而是經驗。他知道對方下手的位置、時間、角度……那是直取要害的殺意。不是威脅，不是試探，而是決絕的抹殺。
“我不想殺他。”秦蒼低聲對樹後道，“你還有十秒，從林子里滾出來，不然我不管你是誰。”
樹後的身影沉默了三秒，終究還是緩緩走了出來。
是一個中年男子，臉上戴著半面灰色面罩，身形偏瘦，眼神卻如同鷹隼。他沒有帶槍，手中只握著一把薄刃長匕。
他看著秦蒼，語氣低沉︰“我不是敵人。”
“你是。”秦蒼的回答沒有任何猶豫，“你不該對一個孩子動手。”
“我不是沖他。”
“可你選了他的位置。”秦蒼緩步前行，一手扣在腰間短槍上，“那就夠了。”
中年男子沉默了幾秒，終于緩緩收起匕首︰“我……判斷錯了，我以為小虎是你安排的接應。我怕他暴露我們的位置。”
“那你太低估我了。”秦蒼道。
“我確實……沒想到你會帶著個小孩，拖著個傷員，還能把我逼到這地步。”
男子苦笑一聲，伸出雙手︰“要殺，要綁，隨你。”
“我不會殺你。”秦蒼慢慢地說，“但你要跟著我們走一段，直到我弄明白，你到底是不是……劉三說的‘那個人’。”
男子點頭，沒反抗，只是輕聲道︰“我叫荀六。”
秦蒼沒回應，轉頭對著倒杉樹喊︰“小虎，出來吧。安全了。”
小虎這才爬出來，臉色發白，衣服濕透，他看了一眼那男子，又看向秦蒼，低聲說︰“隊長，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他在？”
秦蒼沒有正面回答，只拍了拍他的肩︰“你以後，別走在最後。”
“那走哪兒？”
“走我左側半步距離。”秦蒼望著漸漸散開的霧氣，目光如同深夜的刀鋒，“你一旦掉隊，我就回不去了。”
他們繼續前行，霧氣不再濃，但風更冷了。
身後的溪水潺潺，似在默默掩埋著某個險些發生的命案。而那片本應殺機四伏的夜林，在秦蒼的腳步下，一點點地退卻。
但秦蒼心中知道，真正的殺機，從不在身後。
——他們距離“第三層據點”的位置，還有兩處折返路口要繞行，再通過一段怪石嶙峋的崖壁小道方可抵達。情報上寫著，那處狹窄山道易設埋伏，但若繞行更遠，就要翻越更高的雪嶺。時間，已經攥緊了他們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