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飛快地往林中撤退。背後敵人已開始追擊,子彈穿破樹林,一聲聲撕裂夜幕。
“秦哥……你明知道我可能會把圖交出去,還是來救我?”劉三邊跑邊問,聲音在喘息中斷斷續續。
“我不是來救你的。”秦蒼頭也沒回,“我是來堵你嘴的。”
“……那你干嘛不一刀宰了我?”
“你沒交出去。”秦蒼道,“所以你還活著。”
劉三低頭,眼中復雜至極。他明白,這男人的原則,是用刀刻的。哪怕只差一步,他可能真會死在這林中。
可他慶幸,哪怕自己做了那樣的事,仍被信過一次。
林外漸亮,天邊一點猩紅破霧而出。前方不遠處,秦蒼停下腳步,眯眼望著防守地的邊緣——那是一處廢墟崗哨,雜草叢生,殘垣斷壁間似藏著未滅的火光。
“怎麼了?”劉三低聲問,他一身狼狽,腳步踉蹌,但神情已沒了先前的畏怯。
“安靜。”秦蒼吐出兩個字,猛然抬手,掌心朝下,低低壓了壓。
劉三立刻伏低身體,不再多問。
眼前這處崗哨,秦蒼本來很熟悉。他曾在這里待過三天兩夜,測量風向、計算敵巡邏間隔、分析土壤松軟程度,甚至記得每一塊石頭的位置。可如今,熟悉之中卻透著一絲異樣——草叢被壓倒的方向不對,斷壁處有煙灰殘跡,還有那掛在殘牆上的破布,角落干淨得不像被風吹拂的自然結果。
他緩緩拔出匕首,貼著牆根滑行。劉三在他身後五步之外,也學著他的動作,小心地繞過每一個可疑的地方。
“有人來過。”秦蒼低聲說,手指輕輕撫過一根被人為折斷的枯枝。
“敵人?”劉三神色緊張。
“不像。”秦蒼搖頭,“敵人來,不會刻意掩飾蹤跡。”
但不敵,也未必是友。
他們繼續前行,腳步越來越慢。林中蟬鳴被一股莫名的壓迫感壓制,連空氣都像凝固了。忽然,一陣微不可察的動靜自崗哨另一側傳來,那聲音很輕,如有人正小心翼翼地撥動灌木。
秦蒼猛地一揮手,劉三立刻貓腰蹲下。他貼著石牆前進了兩步,目光掃過斷壁缺口,便在那一瞬,他看到了一個身影——迅捷如風,從另一處隱蔽草叢掠過,動作干淨利落,幾乎無聲。
不是敵軍——敵軍不會穿那樣的衣服,不會戴那樣一枚暗金扣。
秦蒼心頭微震,一股極不舒服的感覺從背脊升起,像一條蛇,悄無聲息地纏上了他的心。他眯了眯眼,手里的刀卻沒松。
“出來。”他突然低聲喝道,語調平靜,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冷意。
一片灌木微微晃動了下,然後平靜,仿佛什麼都沒發生。
秦蒼沒再等,幾步沖過去,手中匕首破枝而入,正欲出手,一只戴著指虎的手猛然伸出,格擋之勢快若閃電。兩人交手不過三秒,刀鋒已被擋下,反而是一道膝擊沖著秦蒼的胸口撞來。
秦蒼瞬間後撤半步,手腕翻轉,刀鋒順勢反掃,逼得對方不得不騰空翻身後躍。
草葉亂舞間,那人落地無聲,面上一半蒙著,露出的雙眼卻如夜鴉冷厲。
“好身手。”那人低聲笑了,聲音沙啞,卻帶著幾分戲謔。
“你是誰。”秦蒼沒有上前,眼神卻如鷹隼般緊鎖對方。
“過路的。”那人聳肩,“不請自來。”
劉三這時也摸了過來,一眼看到那陌生人,頓時臉色微變。他認得這人,不是親見,卻在某些口口相傳的傳聞里听說過。
“他叫剎木。”劉三低聲道,靠近秦蒼耳邊,“听說是山地獵影的一支斥候,沒人知道他具體從哪兒來,但凡他出現的地方,準有麻煩。”
秦蒼皺眉︰“你和他打過交道?”
“我沒那資格。”劉三苦笑,“他只和死人打交道。”
氣氛陡然冷了幾分,連山風都像裹了鋒刃。
“你來干什麼?”秦蒼冷聲問。
剎木的眼中,閃過一絲興味,“本來也沒打算打攪你們的。只是這地方……你知道的,很多人覬覦。我受人之托,來看點東西。”
“受誰的托?”
剎木笑了,沒回答,反而換了個姿勢,側身靠著斷牆,懶散得很,仿佛前一秒與人刀光交錯的不是他。
“秦蒼是吧。”他忽然開口,“听過你,山河嶺一戰,你一個人殺了十三個帶刀的。”
秦蒼沒回應。
“不錯,能活到今天的人,都不是凡角。我來,只是個提醒。”
“提醒我什麼?”
“提醒你,你背後那人,已經被盯上了。”
秦蒼猛地回頭,目光掃向劉三,而後者臉色頓時發青,嘴唇微微顫著。
“我……我真沒招惹什麼人啊……”
剎木笑聲低低,“你覺得你沒招惹,可有時候,光是你知道了什麼,就夠讓人殺你滅口。”
“你什麼意思?”
“你覺得那張地圖,真的就只是地圖?”剎木眼神微沉,“你以為你燒了就萬事大吉?他們不信那玩意沒留底。你走了一段路,有誰接觸過你、和你說過話,甚至哪怕你在山里多待了幾分鐘,都有可能被他們記下。你,是活證據。”
話音落下,劉三已經出了一身冷汗。他不傻,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敵人刀快,而是你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被盯上了。
“所以你現在來,是想做什麼?”秦蒼沉聲問。
剎木眯眼,“我說過,我是提醒你們的。順便看看,你打算怎麼處理這個燙手山芋。”
“如果我說,我會帶他走,並負責他的命呢?”秦蒼站直身體,雙眼如炬。
剎木盯著他看了很久,忽而一笑,攤手,“那是你的事。只是我奉勸你一句——別走原路。林南的口子,已經被人盯死了。”
他轉身就走,身影快得如影穿梭于樹林之間,不留半點氣息。
劉三呆立半晌,終于低聲問道︰“秦哥……怎麼辦?”
秦蒼目光未移,靜靜地望著剎木消失的方向,良久,才緩緩地吐出一口氣,聲音低得像沉在地底︰“麻煩……才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