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中十七年

第179章 今非昔比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森海潮 本章︰第179章 今非昔比

    “報告!宣教科罪犯侯本福、何倫發、黃忠福三人出二門崗去宣教大樓出工。”和以往一樣,三人上午八點半左右出二門崗去宣教大樓。可是二門崗值班的干部並沒有像以往那樣摁響通知武警放行的電鈴聲,而是從鐵皮罐頭一樣的值班室走出來,故意拖長聲音說道︰

    “站——住!叫你們——干部——來帶!”

    三人立即意識到自由出入二門崗的“特權”已經被剝奪了。

    七月的渡口橋監獄像一口密不透風的蒸籠,雖然是早上,但太陽光卻像正午一樣毒辣。空氣里浮動著車間里飄出的各種機械油混合的味道。蟬在法國梧桐樹上扯著嗓子嘶鳴,侯本福三人站在二門崗里面,汗水順著額角往脖領里鑽,漿洗得發硬的囚服後背早已洇出深色的汗漬,黏在皮膚上又悶又癢。

    二門崗值班干部說話時故意把手里的警棍往掌心磕了磕,發出沉悶的響聲。

    何倫發猛地轉過身︰“走,我們回去,等干部來帶,我們自己出二門都十幾年了,今天偏偏要干部來帶,搞些啥子鬼明堂。\"陽光晃得他眯起眼,聲音里的火氣幾乎要把周圍的熱氣點燃。

    黃忠福也轉過身,黝黑的臉上泛著油光,也氣沖沖地說︰“我們回去,有干部來帶就出去,沒得干部來帶那一堆事情就甩起!”

    侯本福連忙拉住兩人︰“來來去去的難得走,我們還是在這里等干部來帶吧!”

    本來打算轉身進值班室的值班干部一听何倫發和黃忠福這樣說話,就又轉過身來指指何倫發,又指指黃忠福︰“你們兩個什麼態度?我是執行獄政科的命令,從今天開始,以前辦的二門崗手續全部作廢,不讓你們出去就鬧情緒?”他又指著黃忠福說,“一堆事情甩起,你以為地球是靠你在推起轉?渡口橋監獄離了就要死火?”

    侯本福見此情形,生怕事情鬧僵了對何黃二人不利,連忙一步走到這干部面前︰“吳干部說得對,是我們錯了,我們在這里等干部來帶。”侯本福見一隊出工的人從里面走出來,就拉何倫發和黃忠福站到路邊,“我們站過來,等人家出工的過來集合報數,吳干部對不起,請諒解我們。”

    吳干部才鼻孔里“哼”了一聲,進了值班室。

    等到九點十分,李干部走進二門崗,看見侯本福等人站在路邊的法國梧桐樹下,先是略微一驚,忽然又明白過來︰“你們哪個進去把文藝組的叫出來,我在這里等,里面的出來後一起帶你們出去!”

    黃忠福說︰“我進去叫他們吧!”

    過了會,黃忠福和孔軍等幾個人出來,孔軍對李干部說︰“李警官,還有三個三門崗不讓出來,說他們都不是寬管級。”

    李干部“哦”了聲,搖搖頭,只好自己進去把沒能出三門崗的幾個帶出來。

    “周科長,我們不能自由出入二門崗可以理解,但是我們宣教科的人如果出三門崗都必須要干部帶,那如果要開展啥活動,我們的人經常要去基層單位指導、協助、協調不是就很不方便了。”侯本福在干部辦公室匯報完別的工作後,對接任曾科長擔任宣教科科長的周科長說。

    “是哦,一小點事就要我們干部進去帶,太麻煩了。周科長你還是去跟監領導協調一下,還有像侯本福他們幾個,隨時都有事要進出二門崗的。”魏干部接著說道。

    周科長明顯有些尷尬,一時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侯本福離開辦公室後,他對干部們說,這個事情是上個星期獄政科劉副科長在監管改造月例會上提出來的,劉副科長說有個別單位的罪犯在沒有干警帶押的情況下大搖大擺進出三門崗,分級處遇的規章制度對這部分罪犯不起一點作用。特別是有的罪犯連二門崗都可以隨意出入,這不是不遵守有關規定的問題,而是存在嚴重安全隱患的大事!二門崗離一門崗僅三百米距離,如果哪天混出一門崗了哪個負責?離接見室僅二百米距離,如果哪天把來探監的女同志騙進來哪個負責?而且二門崗以外的車間經常有外來加工工件的客戶,如果和這些客戶私底下聯系,帶酒進來,甚至帶毒品帶賣淫女進來哪個負責?

    “他一連串的危言聳听,搞得涂副政委不支持他的發言都不行,是啊,好像他說的都沒有錯,所以當時在會上涂副政委就拍板叫停罪犯自由進出二門崗和沒有達到寬管級別的罪犯進出三門崗必須干部帶押。”周科長無奈地說。

    周科長來宣教科接任科長之前是一個監區教導員,是一個文質彬彬的,與世無爭的人。雖說也是“趙派”的人,但他和劉副科長這類人不一樣,劉副科長們是主動選擇跟趙監獄長站起一起成為一條線上的人,而周科長則是因為他的親哥哥和趙監獄長是好朋友,無形之中他就成了“趙派”的人,實際上監獄上下都認為他是屬于“中間派”。趙監獄長安排他當宣教科長,無非是讓他感覺到受到了重用,然後從心底里歸順。但周科長卻對這在監獄里舉足輕重的宣教科長的位置並不是很感興趣,他覺得還是在監區當個教導員好,單純。最好是教導員都不要當,去監部辦公大樓從事一個什麼閑職,拿著“中層”的工資待遇就好了。

    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郭政委和洪科長上調離開渡口橋監獄後不到一年時間,渡口橋監獄的中層干部就真的來了一次“大換血”。曾經風光十余年的“郭派”眾兄弟相繼“靠邊站”,就算職位尚存,也都是有職無權。就連洪科長,雖然仍然穩坐獄政科科長寶座,但卻被從內警隊中隊長位置提半格擔任獄政科副科長的劉隊長架空。

    以前的劉副科長矮瘦,最近這四、五年變得矮胖了。很早之前的劉副科長是一個很注重氣質的人,只要他值班的那天,在職工食堂吃過晚飯後,他一直都和別的干部沒啥區別,但當他走進二門崗後,氣質就出來了,他會抖然間仰起頭來,而且不是正著仰起頭,是偏著的 ,有點像頭天晚上睡覺落枕那種護痛的感覺,其實不是的,他這樣仰著頭,是可以用一種傾角看著視線里成群結隊的罪犯,代表著一種蔑視、高傲和洞察秋毫的意思,而且進了三門崗就要在壩子邊上佇立較長時間 ,如果他仰頭的姿勢時間長了可能會感覺頸部酸軟吧,他會換另一邊照樣仰著。也不知道是犯人們畏懼他還是厭煩他,他只要往那一站,陸陸續續的,犯人們就會散開,回到自己的單位去,對此他感到很自豪,他認為這是他的威力嚇跑了犯人,而犯人們回監室去老老實實待著總比在壩子里更有利于監管秩序的穩定吧?!他是這麼認為的。他這種“落枕”的姿態從當內警中隊長那天開始到關了侯本福禁閉的第二天在宣教科干部辦公室被曾科長上了一堂課後發生了轉變,曾科長給他上了課後,他進二門崗再也不“落枕”了,沒有必要的事也基本不進三門崗了,整個人給人的感覺是低調、穩重,值班也不再酒氣燻天的了。但自從當了獄政科副科長後,他的“落枕”的招牌姿勢又出來了,而且比任何時候都更喜歡進三門崗了,因為三門崗以內面對的幾乎全是犯人。一個干部,而且是有一定職務的干部,在犯人面前,想要多威風就有多威風。至于他“落枕”的姿態,似乎比那些年更做得到位,更顯得有力度,畢竟脖子粗了,臉也肥頭也大了,那姿勢擺起來,就像一只成了精的青蛙。

    有一天,劉副科長偏著頭在壩子邊上站了一會,多數犯人都像躲煞一樣陸續散去,不知他是哪根神經發電了,突然把內警隊執勤的一個犯人叫到面前來︰“你去把侯本福給我叫來!”

    “是!”這犯人去了一會跑回來給劉副科長報告︰“報告科長,侯本福在宣教大樓還沒有進來!”

    “宣教大樓就叫不進來了?去!去給我叫來!”劉副科長不容違抗的吩咐道。

    “報告科長,我出不了二門崗!”

    “我叫你去你就去!哪來那麼多廢話。”說著,劉副科長撥通了二門崗的電話。

    不一會,侯本福被叫進來,劉副科長裂著他那張大嘴笑著,臉上的肥肉將眼楮擠成一條縫︰“來了!今天我值班,找你聊幾句。”

    本來一听見劉副科長叫他就驚訝而忐忑的侯本福此時已經完全懵了︰按理說這劉副科長是完全不可能以這樣和藹可親的神情對待自己的啊,今天是咋回事?莫非……侯本福一閃念想到了幾個“莫非”都被自己推翻。

    “你進來!”劉副科長叫侯本福跟著他走進獄政科值班室,然後向侍立旁邊的獄政科一個犯人揮揮手,“去給我泡杯茶來,給侯本福也泡一杯,泡趙監送給我喝的那種茶哦。”劉副科長故意強調趙監送給他的茶,是說當今的一把手是他的好大哥,也是說當今的渡口橋監獄是“趙派”的天下。

    但是侯本福想他劉副科長不可能叫自己來就為提醒他而今主宰渡口橋監獄的是誰,或者只叫他來喝杯“趙監送給我喝的那種茶”?

    “我今天想和你聊聊文學,最近我對文學作品比較喜歡,包括你發表在《前江監獄工作報》上的,我都看了好幾篇,很受啟……啟……”這時泡茶的犯人正好端著兩杯茶走到茶幾跟前︰“科長,是啟迪!”

    “老子還不曉得是啟迪?要你來接老子的話?”他又尷尬地笑笑,看著侯本福說,“啟迪,剛才我是想打噴嚏,又沒打出來。”

    那個犯人給侯本福做個鬼臉,偷偷笑著出去了。

    “喝茶,你試一下,趙監親自送給我的好茶。”

    侯本福端起茶杯,先是聞了一下,然後小小地吸進一口︰“確實是好茶!”

    “我今天找你來主要是聊聊文學,因為這個東西確實能給人啟迪。其實你寫的文章,我都看了很多,確實寫得好。說是除了《前江監獄工作報》,你在外面的報刊雜志上也在發表?”

    “是的科長,只要宣教科干部審查蓋章了就可以往外面投稿。科長最近讀了哪些文學作品呢?”

    “有點多,也有點雜,比如《故事會》、《知音》、《家庭》、《電影評介》,總之比較多,哦,不對,好像我說這些不是屬于文學作品,對不對?”劉副科長說著,小眼楮一閃一閃的,但是神情卻很認真。

    “廣義來講這些也是文學作品。”侯本福回答道。

    “哦,還是文學哈,那就沒多少錯。你寫的那篇《父愛的燈光》,我們獄政科外面辦公樓的女干部都看哭了,說你寫的那段有年你從大學放暑假回家,因為幾乎每天晚上和家鄉的同學朋友都要玩到很晚才回家,但那時候的公共照明設施很少,你快到家門的那段路有一截黑  的巷道,你父親為了讓你回家能看得到路,就在你家靠巷道的一扇窗戶上掛了一顆電燈泡。有天你也是很晚才回家,突然感覺這截一直黑  的巷道不像以前一樣黑了,而是能看見要走的路。我們那個女干部說你寫這一段的情節和她讀大學回家的經歷太相似了,簡直像是一個人的經歷。”劉副科長伸出大拇指,“喝茶,這種茶喝熱的才香。還有,你那篇文章結尾寫得特別好,我是听我們那個女干部說的哈,我會看,但是說不出個所以然。她說的是主題升華,還有過渡這些,反正特別好。結尾就是說你後來進了監獄以後,父親的叮嚀,父親的教誨,父親的關懷等等這些都如當年那一盞特意為你懸掛的燈,照亮你改造的路,前行的路,回家的路。是不是這個意思?”

    侯本福輕松地笑起來︰“謝謝你劉科長,謝謝你們外面辦公室那位女干部,听你這樣一說,我原來不覺得那篇文章有啥好的,今天都覺得好了,那篇文章應該都發表五、六年了吧,你們都還記得。”

    “她是以前就讀過,當時她覺得這篇文章好嘛,就隨手夾進一本資料里,前幾天她整理資料,又拿出來看,還特意念給別的干部听,我就拿過來看了兩遍,然後就听她評價這篇文章。”劉副科長說話的時候,侯本福看著他,心里想︰要是這個人隨時隨地都像此時這樣就好了,可是他給人的印象就是一個得志便猖狂的土包子。

    侯本福喝完兩泡茶的時候,劉副科長手機響了 ,他拿起手機站起來到門口接听,掛了電話,他對侯本福說︰“我出一門外面去接個人,才送來的新犯,這會都七、八點了才送來。今天就先聊到這里。哪天我值班我們再聊。”說著就往外面走。

    侯本福站起身,迅速離開,回到監室。沒想到何倫發和黃忠福卻已經回到了監室。兩人見侯本福回來,急忙問道︰“姓劉的找你啥事?我們擔心是出什麼狀況了,所以你進來十來分鐘我們就進來了。”

    “沒啥狀況,他和我聊文學。”

    “笑死人!他聊文學?總共加起來認不到五百個字,還和你聊文學?”黃忠福“嘿嘿嘿”地笑著說。

    何倫發沉思了片刻問道︰“確實沒有說其他的任何事?”

    “沒有!”

    “我看不正常,不曉得他到底是啥目的,但是我建議你多加小心,如果他下次再找你,我估計會有別的事,不會這麼簡單,他這個人,哪個不曉得他那副德行。”何倫發心存疑慮和擔憂。

    “我知道,何哥。看他還找不找我。找我的時候他總會露馬腳的。”

    “如果我沒有猜錯,他是想刮你的油。”黃忠福說,“這個人他媽的又貪又壞!”

    “很難說,忠福兄弟推測的也許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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