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醫院共四層樓,一樓和二樓是對附近村民開放的門診部,有的村民會在門診部二樓的“留觀室”住上一個星期的院,這也是一次留觀的最長時限。三樓是干部醫生辦公室和堆放物資的庫房,四樓是用于犯人看病、住院的,在醫院服刑的犯人醫護人員也都集中在四樓。
醫院設施設備都比較簡陋,侯本福住院後六天以來,所謂檢查治療,無非就是用已經落伍淘汰的x光機拍了幾張片子,醫院唯一一個有主治醫師職稱的干部醫生給他檢查過兩次,然後開了一些青霉素、四環素之類的藥給他輸液,開了幾盒排石沖劑讓他每日早晚各一次飯後溫水沖服。本來第二天他腰部就沒感覺痛了,洪麗和顏干部還有余婭來看他的時候他就說過明天出院算了,好端端的在醫院里躺著會真的躺出病來,可是她們三個都不贊成他的想法,余婭直接說︰“這里給你排石,徹底解決問題不可能,但是你必須輸液把炎癥消了才能出院。”
當時洪麗盯著侯本福問道︰“你听懂余婭說的話沒有?老老實實待在這里輸液,把炎消了才出院!”
侯本福只得點頭答應。
洪麗又問余婭︰“你說他在這里不能徹底解決問題,那咋個辦?不可能就讓石頭在他腎里一直折磨他吧?!”
“找曾科長和你爸,讓他去市里的大醫院做手術,這是一個辦法,還有一個辦法,找監獄里面那個叫‘老頑固’的,他以前是國民黨軍醫,從一九五二年被抓,到現在都還沒有出去。”
侯本福說道︰“這個人我認識,在集訓隊。之所以叫‘老頑固’,就是因為一直抗改,連一九七五年最後一批特赦都沒放他出去,坐牢四十幾年了,是听說他有幾把刷子。”
“對,就是他。腎結石、肺結核、肝炎、心絞痛、胃潰瘍、腦炎,反正有好多病他開兩、三副中藥吃了就好。”余婭說道,“他把藥方開好,自己去外面抓藥。”
“這個叫‘老頑固’的人沒幾個不知道他的,中醫方面確實有水平,但是他不是哪個人都給開藥方的,包括干部,他說不給你開藥方你就是加他刑也不給你開。”顏干部也接過話說。
侯本福倒是滿有把握地說︰“我找他開藥方應該是沒問題。”他看著洪麗,“我倒是覺得最好不要出去做手術,能吃中藥解決問題就在里面吃中藥。”
“嗯嗯,先吃幾副中藥看效果吧,既然你找他沒問題,就找他把藥方開好,我去外面給你抓藥進來。如果吃了中藥還不能排石,我就找我爸,讓你出去做手術,總之必須要盡快解決問題。”洪麗說道。
從侯本福住院的第二天開始,每天都有犯人來醫院探望侯本福,有的確實沒時間來,也托人買來慰問品,有的還送來五元或是十元、二十元代金券。當侯本福出院的前一天,洪麗又來到病房給他送吃的來。
“這會信了吧?我跟你說的他這里吃的東西都可以開個小賣部了。”余婭領著洪麗進來,指著空著的兩張床上都堆滿了奶粉、罐頭、水果等說道,“還有我們醫院的犯人,每天都變著花樣給他弄吃的,你還天天都擔心他沒吃好。他每天吃的都是牛肉、魚,連牛蛙都蒸給他吃,你自己看,是不是比剛來的時候氣色好多了?!”
“哇,說明侯老師為人好嘛,這麼多人關心你!”洪麗開心地打趣道,“看來我的擔心是多余的!只是一個人在這里待起無聊吧?”
“不無聊,隨時都有同犯來陪我。”侯本福臉上洋溢著自豪的笑容,還從床頭櫃的抽屜里拿出一本稿子紙揚了揚,“你看,我還在寫稿子。”
“你就不知道趁住院休息這幾天啊。”洪麗心疼地嗔怨道。
“不就拿支筆嘛,比那些一線勞動的要好一千倍了,無聊的時候動動筆好混時間。”侯本福看著洪麗,“嘿嘿嘿”地笑著說。
“昨天晚上,應該是今天凌晨兩點過鐘了,你听見啥子聲音沒有?”余婭突然朝侯本福和洪麗這邊湊了湊,壓低聲音問侯本福。
洪麗驚疑地看著侯本福,侯本福搖搖頭,侯本福和洪麗同時驚疑地看著余婭。
“昨天晚上,哦不,是今天凌晨,有個犯人偷偷跑到二樓去了,二樓有兩個年輕女人在那里輸液留觀……”
“哦……”洪麗似乎明白是發生了什麼事。
“二樓不是有道鐵門嗎?”侯本福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