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紅葉已經死了。”
雷厲平靜地宣布，“二十年前，我親眼看著她的神格破碎，神魂消散。告訴我，你是誰？”
寧紅葉發出一聲刺耳的大笑。
“你親眼看見？那你是怎麼看見的，哦，我忘了…”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你是個叛徒！你背叛了"那個人"的旨意！我沒有死，你是不是很意外？”
這句話像一把利劍刺入寂靜。
雷厲的身形微微一震，周圍的雨水突然凝固在空中，形成無數細小的水珠懸浮著。
“你清楚他真正的旨意嗎？”
雷厲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情緒的波動，那是一種壓抑的憤怒，“你，還有其他人，真的明白他在最後時刻看到了什麼嗎？”
“李青玄！那麼剛強的人，為什麼會選擇和我們走到一路？你不好奇嗎？！”
寧紅葉握緊拳頭，指節發白，她緩緩搖了搖頭，一字一頓。
“我只知道你違背了誓言！當初我們十二人立下的血誓！”
孔杰感到空氣中的壓力越來越大，這兩位的對話中提到的關于\"那個人\"的事情，瞬間喚醒了孔杰久遠的記憶，當初他在李青玄創造的幻境中，曾看到的，那些讓他無法理解的畫面。
記得當時王老和李青玄爭吵時說的是。
“上位？真可笑！上位已經不在了…如果他的想法是對的，我們為什麼會走到如今這個地步？”
而後提到“那個人”時，王陳二老的神情也會有些古怪，仿佛是既尊敬，卻又帶著天然的防範。
甚至在那畫面中，李青玄說了一句“上位真的犧牲了嗎？你我心知肚明！”
而他讓自己帶給王陳二老的話是，不該說的，自己一個字沒說。
到底哪些是不該說的，隨著王陳二老的作古，似乎成為了一個永恆的謎團。
然而這個謎團，孔杰冥冥中有所預感，要在今天，解開了！
“那個人”的肉體犧沒犧牲不知道，但神魂或許還在！
原因很簡單，因為自己在鎖妖塔里已經見過對方的神魂化身！
而通過他們的談話，兩人的恩怨似乎遠比自己所了解到的，更為復雜…
雷厲突然轉向孔杰道“小子，你知道你身邊這個老太婆是什麼東西嗎？”
孔杰謹慎地回答“她自稱是…歡王寧紅葉。”
“自稱？”
雷厲發出一聲類似金屬摩擦的冷笑，“她的神魂是被我親手打散的。”
“閉嘴！”
寧紅葉尖叫一聲，猛地揮起衣袖。
一道粉紅色的沖擊波以她為中心擴散開來，所過之處，牆上的苔蘚瞬間開花，石板縫隙中冒出無數鮮艷的蘑菇。
孔杰雖然沒受影響，但是他能夠感到自己壓下去的是一陣強烈的愉悅感，這種愉悅感非常特殊。
這是什麼神通？！
雷厲只是輕輕一揮手，那些異常生長的植物立刻枯萎凋零。
“可悲的模仿。”他評價道，“五蘊之受，可不是這麼用的。”
孔杰的大腦飛速運轉。
兩位神王各執一詞，如果必須選擇相信一方...他還是更傾向于雷厲。
只是寧紅葉既然已經展示了神通，這還能有假嗎？
“冥王前輩…”孔杰突然開口，聲音冷靜得連他自己都感到驚訝。
“神通是不可復制的…難道這還無法證明她的身份？”
“呵，神通並非無法復制…信徒同樣可以模仿我們的神通，你應該知道，信奉等級越高的信徒，他們的神智就越清晰，並不會像低階信徒那樣一見到遺神者就發瘋，發狂…所以理論上，神選會都有可能存在信徒埋下的暗子。”
雷厲一席話驚出了孔杰的一身冷汗。
信徒竟然可以模仿神通？
雷厲接著又道“你應該用過擬態吧，遺神者可以用擬態來模仿信徒的手段，而信徒，同樣可以用相同的方法，來模仿我們的神通…畢竟邪孕千千萬，效果千奇百怪，有些邪孕的效果和某人的神通乍一眼看上去，可能並沒有太大分別，再通過擬態，使用出來就更加難以辨認。”
孔杰聞言立刻道“那總有分辨的方法吧。”
“有。”
雷厲點點頭道“法相騙不了人。”
孔杰沉默一會，看向寧紅葉。
實際上，他確實沒有見過寧紅葉展開過法相。
寧紅葉猛地轉頭看向孔杰，眼中閃過一絲受傷和憤怒。
“你信他不信我？”
“我只相信證據。”孔杰平靜地回答，“歡王閣下，您的傷勢現在已經修復，展開法相，應當不是難事。”
雨下得更大了，水幕中，寧紅葉瘦小的身影顯得格外孤獨。
她看看孔杰，又看看雷厲，突然笑了。
“好，很好。”
她點著頭，雙手攤開道，“想看證據？我就給你證據。”
她開始解開發髻，稀疏的白發披散下來。
然後，令孔杰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現了，寧紅葉竟然用指甲劃開了自己額頭的皮膚。
沒有流血，只有一道血紅色的光芒從裂縫中透出。
“法相，起。”
寧紅葉的聲音突然變得年輕而清亮，與她蒼老的外表形成詭異對比。
隨著一聲仿佛布帛撕裂的聲響，她額頭上的裂縫猛地擴大，一個復雜的符號從中浮現出來——那是一個由無數細小符文組成的蓮花圖案，散發著柔和的粉紅色光芒。
而蓮花，象征著神聖與不滅，甚至被認為是佛的化身，如來佛身下就是身坐蓮花底座。
當這個印記完全顯現時，寧紅葉的外表開始變化。
皺紋減少，頭發變得濃密而有光澤，佝僂的背脊也挺直了。
轉眼間，站在他們面前的不再是一個干癟老太婆，而是一個風韻猶存的中年美婦。
一頭紅發飄揚在空中，赫然就是孔杰當初在畫像中見到的女人。
而一朵金紅色蓮台虛影也從她的背後緩緩升起，一尊金光璀璨的和尚從蓮台中生出，含笑示人。
緊接著，和尚雙手合十，念了一聲“善！”
這聲音如同狂風過境，一道金色掌印從天而降。
雷厲絲毫不慌，伸出右臂，黑氣纏繞在他的掌心。
兩掌相對，金色掌印要大上許多，看起來就像雷厲在拍打一堵金色的牆。
掌印消散，雷厲退後兩步，咳嗽了幾聲。
雷厲沒想到眼前人竟然真的是當年的歡王，寧紅葉。
“滿意了嗎？”
寧紅葉收起法相，朝雷厲問道，旋即又意識到了什麼，看向雷厲另一邊垂下去的袖袍。
“你的手？”
“和唐震天那愣子打了一場，換了他一只眼楮。”
雷厲說罷，寧紅葉沒說話。
雷厲沉默了很久，當他再次開口時，語氣中滿是復雜情緒。
“你，究竟是怎麼活下來的…”
“你們都被騙了。”
寧紅葉冷笑道，“老師早就預料到會有背叛，所以給了我一個保命的手段。”
孔杰敏銳地注意到，當寧紅葉提到老師時，雷厲目光閃爍了一下，似乎情緒有所波動。
雷厲再次沉默。
雨水不再避開他，而是打濕了他的斗篷，讓他看起來不再那麼超然物外，反倒多了幾分落寞。
“所以，你是來復仇的？”
“一開始，的確。”
寧紅葉回頭斜了孔杰一眼，幽幽道“但是現在，我打消了這個念頭。”
“你知道的，我們當初也是被人蠱惑。”
雷厲的話和二陵如出一轍。
“事到如今，我才發現…原來一味的退讓求存，只不過是延緩滅亡的時間。”
孔杰適時打圓場道“冥王，歡王，不管你們曾經有什麼恩怨，但是現在血潮在即，江都雖然換來了安寧，但可能也只是片刻喘息，我希望我們能夠同心協力。”
寧紅葉道“這個自然不用你說，否則，這家伙現在就不會安然無恙站在這里了。”
雷厲笑了笑道“你還是那麼自傲。”
“自傲？什麼時候你能不玩陰的，贏我一場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