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小狹隘的空間,燥熱扭曲的空氣。
乓乓乓——
令人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的齒輪沉默撞擊聲在空氣當中不斷循環著,似乎永遠都不會停歇。
一個身材偏瘦的少年吃力地推著小推車,將一斤又一斤的漆黑煤炭倒在熔爐旁,隨後拿起鏟子鏟起一堆,不斷地往里面添加著。
縱使眼前的空氣已經被高溫炙烤地扭曲,即便他身上的汗水幾乎是一經流出便迅速揮發,變成了顆顆細密的白色鹽粒,他的臉上也毫無變化,如同機器人一般不斷地往熔爐當中添磚加瓦。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他旁邊的煤炭堆已經消去了大半之時,他身後那扇沉重的鐵門終于被緩緩推開。
一個因為背光而看不清容貌的中年人開口道︰“甦君,你家那位來找你了,還是在門衛室那邊。”
“啊……好的,謝謝!”
甦影用力地點了點頭,隨後揭開安全帽,用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擦額頭上細密的汗珠,這才放下手中的鏟子,訕訕地笑道︰“那丸山哥,這邊就麻煩你幫我照看一下了,我馬上就回來。”
“去吧去吧,正好到了吃午飯的時間了,我已經吃過了,不急的,你們小兩口多待一會兒也沒事的。”中年人擺了擺手,輕嘆了一口氣,“有時候我真不知道到底該不該羨慕你。”
“這麼年輕就遇到了這麼好的老婆,但卻又在這麼一種地方工作,每天累成狗一樣,都沒有時間陪人家。”
“哈哈……”甦影尷尬地撓了撓頭,“丸山哥,其實我和她還不是那樣的關系……我還沒有錢……”
“我在這里不會做太久的,再過一段時間我就……總而言之,到時候我會去找其他的工作的。”
“都同居了這麼久了還說這話,你這話敢在她面前說嗎?”中年人的聲音顯得有些無語。
隨後,他拍了拍甦影的肩膀︰“好了,別讓人家等的太久了,每次來找你那孩子都眼巴巴的。”
“還有哦,記得走遠點,天天看你們倆膩歪在一起,大伙都是會羨慕的。”
“好的,那我先去了。”甦影點了點頭,將中年人的話記在了心里,隨後便再次用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這才快步走出這間狹小的屋子,快步往建築外趕去。
在路過一位又一位和自己打招呼的同事之後,甦影總算是走出了建築物的大門,遠遠地便在保安室的旁邊看見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
薄薄的運動外套將她縴瘦的身軀給籠罩,緊致的牛仔褲裹著她那雙弧線優美的小腿。
還有那張白皙的面龐,無論甦影看了多少遍,都無法產生哪怕一點厭煩的感覺。
“今天怎麼來得這麼早?”甦影快步走到了她的身邊。
“因為想要早一點見到你……”少女略顯羞澀地低著頭。
隨後,她將手里拎著的一個布包給打開,從中取出一個鐵制的便當盒,將其打開︰“這個,是今天的午餐。”
便當盒里的菜品相當簡單,只有一綠色的長條狀青菜炒蛋和幾根章魚香腸。
甦影有些訝異地看著那道青菜︰“這韭菜炒雞蛋!?”
“嗯……因為你說喜歡吃……所以我就嘗試著做了一下……”正說著,她便有些苦惱地嘆了口氣,“不過韭菜有點貴,所以只能少一些其他的菜了……”
“沒關系啦,我只要一道韭菜炒雞蛋就夠了的。”甦影眯著眼楮微微一笑,剛想伸出雙手摸摸少女的頭頂,可注意到自己手上還有許多煤炭的污漬後,便有些尷尬地收了回來。
但還沒等他把手完全放下,少女就上前兩步,輕輕拿起了他的手,然後放在了自己的腦袋上,微微眯起了眼楮。
“我的手現在是髒的……而且不要靠的太近,我出了很多汗,有些臭……”
“我不在意。”少女淺淺一笑,又靠近了一些,“因為運動過的關系,好像在這種還沒接觸到的距離就可以感受到你的溫度呢……”
因為同事提醒過的原因,甦影只能把少女帶到一旁無人的角落,隨後輕輕地摸了摸她的腦袋。
似乎是覺得這樣還不夠,少女還十分渴求地踮起了腳,主動輕輕磨蹭著甦影的掌心。
在磨蹭了幾分鐘之後,似乎是怕菜冷了,少女還是放下了甦影的手,輕聲道︰“先吃飯……然後……想要kiss……”
“今天怎麼這麼早就要……”甦影面色微紅,有些尷尬地看向了別處,“昨天不是親的比以前久麼……”
“我也不知道……但是想要kiss……”
“不行啦,我一身臭汗,而且韭菜味道特別大,我無法接受吃了之後還做這樣的行為……”
“那就現在,吃飯之前kiss……”
“無論如何都得做是麼……那晚上還要親麼?”
“看心情。”
“你少來,每次都是這麼說的,結果一次親的比一次久。”
少女的眼簾半降,黑色的眸子里閃爍著幽怨的光芒︰“kiss。”
“行行行。”甦影十分無奈地嘆了口氣,“還請不要用這樣的視線盯著我了。”
“被這樣的人纏上,後悔當初管我了嗎?”少女問道。
“不……”甦影輕輕地捏起少女的下巴,凝望著對方的粉唇,微微低下頭,“恰恰相反。”
……
“鈴鈴鈴鈴鈴鈴——”
刺耳的鬧鐘鈴聲在略顯凌亂的房間里撕心裂肺地嚎叫著,頗帶著幾分不鬧死人不罷休的氣質。
就這麼持續響了二十多秒之後,鼾睡于棉被當中的男孩終于再也忍不住惱怒與憤慨,將暖乎乎的小手伸入外界的冷空氣中,惡狠狠地拍擊了一下鬧鐘的響鈴鍵。
終于,世界安靜了。
“槽啊……”
甦影哀嚎了一聲,滿是怨念地從床上坐起,用力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
為什麼這個夢會在這麼關鍵的時候停下來啊!!!
就在剛剛,他還沉溺于美夢的溫柔鄉里,本來馬上就要和夢中最可愛最性感最漂亮的美少女接上吻了的,可沒想到居然在接吻的前一瞬間被鬧鐘打斷了!!!
甦影滿臉懊惱︰“早知道就昨天就該晚設定幾分鐘響鈴時間的……”
但現在後悔也沒辦法了,學還是要繼續上的,只能起床了。
甦影長嘆一口氣,伸了個懶腰從床上下來,然後快速洗漱完開始進食早餐。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精神狀態不太好的緣故,明明他以前睡覺基本上是頭腦空白的深度睡眠的,可這兩天的時候他睡覺的時候卻老是做夢,不管是晚上也好還是午休打盹也罷,他總是會有各種各樣奇怪的夢境。
在夢中,他有的時候在上初高中,有的時候在打螺絲,有的時候在送外賣,但更多的時候,他還是身處一片黑暗之中。
在那黑暗之中,他看不見任何東西,只感覺被無盡的孤獨與痛苦包裹著,身體像是在被不斷地切成碎片又不斷重組,耳畔則是各種各樣嘈雜的人聲,很碎,听不清任何話語。
除此之外,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在打螺絲的夢里,他老是能夢見一個絕頂美少女就是了。
在夢中,他和那個美少女似乎是特別親密的關系,說起話來也是肉麻得離譜。
但就像是他過往做的所有夢一樣,每次一醒過來,他就忘記了那個美少女長什麼樣子。
甦影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做這樣的夢,但最終他只能把原因歸結于太久沒有見到淺見伊織和瀧村祈了。
因為他感覺夢里的那個少女在大部分時候都像是祈一樣,表情變化不是太多,說話也比較平靜。
可每次和她細細說起來的時候,卻又能明顯地感覺到她的小情緒其實是比祈多的,撒嬌的時候又有點像伊織……
但說實在的,其實還有一個性格比祈和伊織更像那個夢中美少女的人。
不……不可能。
自己應該不是有那種癖好的人才對……
畢竟在夢中的那個是少女是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怎麼都和她搭不上關系才對……
應該是自己最近太過于圍繞著她了,有點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感覺在里面了。
在頭腦空白當中吃完早餐之後,甦影很快便背著書包離開了家里,隨後一如既往地像前兩天一樣等在了路口邊。
而果然,在等待了沒多久之後,宮澤憐就出現了。
“宮澤同學早啊……”甦影打了個招呼。
“早。”宮澤憐輕輕點頭,接著向著學校的方向走去。
而甦影自然也是很快跟了上去,與她並肩走著。
宮澤憐原以為這個喜歡糾纏自己的男孩會像前兩天一樣,一踫見自己就開始問這問那,可不知為何,今天的他卻非常沉默,除了在打哈欠之外就是在盯著自己的臉看。
因為一直被盯著非常讓人不舒服,再加上甦影平常非常話癆,此刻卻異常安靜,也讓宮澤憐感覺怪怪的。
在這兩種感覺的交織下,還沒走到學校,宮澤憐就忍不住詢問道︰“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看?”
“沒什麼,我就是在想事情而已……”
“想事情為什麼要盯著我?”
“因為……我在想宮澤同學有沒有可能長大以後是一個特別漂亮的人呢……”
“哈?”哪怕是平日里就算是再多喜怒也不太喜歡擺在臉上的宮澤憐,在听完甦影這個問題之後,臉上也忍不住帶著深深的疑惑,“你是笨蛋嗎?”
得,自己是多此一問了。
歸根結底,這只是一個普通的夢而已,壓根就沒有任何證據證明自己是從現實的哪里取到的靈感。
就當這只是自己對未來的焦慮和幻想好了。
正這麼想著,甦影便暫且將夢放到了一邊,恢復了原本的樣子,和宮澤憐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很快就回到了學校。
因為杉崎綾瀨說過今天會開始幫甦影,所以他本來是想上完第一節課去找她好好聊聊的,可讓他沒想到的是,杉崎綾瀨反而主動拒絕了擠過來和她聊天的孩子,主動來到了甦影的座位前。
“甦同學,我們可以聊一聊嗎?”
因為擔心有人再次因為自己而難過,甦影沒有直接答應,而是看向了身旁的女孩︰“宮澤同學,我可以離開一會兒嗎?”
“別問我,隨便你。”
雖然宮澤憐面無表情,按理來說是看不太出來她現在究竟的怎麼想的,但因為這段時間和這丫頭相處的時間實在是太久,甦影還是能感覺到一絲絲的差距的。
簡單來說,假如宮澤憐面無表情地回答你的時候,做出了低下了頭或者抿了抿嘴這樣的微表情,那麼她多半是有點在意的。
可要是她完全沒有躲避你看她臉的視線的行為,就是相當正常地看著別人的臉,那就是不太在意。
比較嚴重的情況是她臉上不是面無表情,而是迷茫和傷心的樣子,那她就是特別在意的同時還被你傷害到了,這一點要注意。
所以此刻的宮澤憐應該是因為自己昨天有用找貓的借口好好解釋過了的原因,所以完全可以理解自己的行為,並不算太在意杉崎綾瀨找自己。
有了這樣的判斷之後,甦影便和杉崎綾瀨一起離開了教室,上到了學校無人的天台之上。
“甦同學,我說到做到,你可以說說要我幫什麼忙了。”杉崎綾瀨直入主題。
甦影想了想,因為五行殺人案這個事情實在是不好和杉崎綾瀨說明,畢竟要是凶手就在她身邊的話,說不定她就會說漏嘴。
思來想去之後,他最終還開口道︰“杉崎同學,我曾經應該和你說過要你幫的忙特別重要,可是因為一些特殊原因,我實在無法如實告知,所以我只希望你回答我幾個問題。”
“需要別人幫忙居然還不願意說具體是什麼事情麼……”杉崎雙手抱臂,輕輕地挑了挑眉,“不過我可不是會違約的人,你問吧。”
甦影沉默了一會兒,深吸了一口氣問道︰“請問你認識玉山大和這個人嗎?”
玉山大和,多年前的橫濱五行案件最後由警方所抓捕並公開的真凶,也是在杉崎綾瀨死亡那天,甦影曾經目擊到他有出現在那附近,而且後面甦影獨自去尋找失蹤的杉崎綾瀨的時候,還目擊到他似乎還想對別的孩子下手。
雖然多年以後再次出現了五行案的事件,證明他可能是被誤抓的,但不管怎麼看,這個人在當初都是和案件有聯系的人,所以從他開始問起也是相當合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