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
女孩的聲音平靜著,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似乎對她來說,這只是相當普通的行為。
可甦影看著她的臉,卻不知道為什麼發起了呆來。
再一次,他因為眼前的女孩,想起了另一個人。
但甦影知道……她不會是她。
但即便如此,即便只是用了和那個人相同的表情和語氣,做出了和那個人一樣的行為,甦影的腦海還是一瞬間就被所有回憶給填滿。
『我會給錢。』
『阿影……』
『你不喜歡?』
『我果然……最喜歡阿影了……』
回憶中的少女與眼前的女孩漸漸重合,甦影有些愣愣地問道︰“這是朋友費嗎?”
“朋友費?”女孩歪著腦袋,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那是什麼?”
下一刻,眼前的幻影漸漸褪色,在短暫的失神過後,甦影有些悵然地笑了笑︰“不……沒什麼……”
“所以你為什麼要給我這麼多錢呢?這錢是從哪里弄來的?”
因為知道甦影會這麼問,宮澤憐解釋道︰“這是那盒巧克力底下發現的。”
“我本來想換座位那個時候就給你的,但是你一下就走了,”宮澤憐努了努嘴,“而且你不講信用,那個時候我有點生氣……”
“哈……抱歉啦……”
甦影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想了想道︰“既然這錢也是放在那巧克力盒里面的,就也當做是我一起送給你的禮物好了,你自己收著吧。”
畢竟宮澤憐平常穿的衣服就樸素得過分,甦影也沒有見過她吃什麼零食或者喝什麼飲料,用的鉛筆都是快要只剩下筆頭的那種,所以這一萬塊還是留給她比較好。
但宮澤憐卻搖了搖頭︰“我不要,這是不對的事情。”
“這錢本來就是給你的,我不應該拿。”
“而且你送我的時候不知道里面有這個,這算是多出來的不義之財。”
“但我現在知道了的,還是決定送你,所以你還是收著吧。”甦影道。
“我不要,太貴重了。”
“貴重才能表明我對你的喜歡啊。”
“!?”听見甦影如此零幀起手,宮澤憐像是完全沒有想到一般,身體輕輕一顫,耳根瞬間紅了起來。
但最終,她還是深吸了一口氣,十分強硬地把錢放到了甦影的手里︰“我不喜歡欠別人的感覺,而且我討厭你,不想把你的禮物全部收下。”
“還討厭麼……明明我回來的時候你看起來也沒有那麼不情願啊……”甦影眨著眼,“能和我說說你現在有多麼討厭我麼?”
宮澤憐抿了抿嘴,深深地看了甦影一眼之後,沒有說話,而是選擇一聲不吭地悶頭吃飯。
看來是鐵了心不想拿這一萬塊啊……
因為自己目前的確需要錢做各種各樣的事情,甦影倒也沒有像宮澤憐那樣接著 ,而是把那張紙幣小心翼翼地疊好收在了口袋里。
“我知道你覺得這是不對的事情,想要把這一萬塊還給我,可對我來說,同樣也是有自己的堅持的,送出去的東西是不會輕易地拿回來的。”
“但既然你這麼堅持,那我就暫且收下,把它當做是你借給我的吧。”
“等我什麼時候把這一萬塊變成了十萬塊,就把它還給你。”
“我不要。”宮澤憐道。
甦影聳了聳肩,倒也沒再說什麼,現在再糾結這個沒有意義,等到時候自己掙到錢的時候有的是辦法讓這丫頭收下。
“不過要是你真覺得這一萬塊是我的話,那多多少少也算是幫我找回失物了,讓我請你吃點什麼總不過分吧?”
眼見宮澤憐面無表情地張開口,甦影頓時就知道她又想拒絕,所以連忙道︰“你听說過子貢贖人嗎?要是做好事別人說給你獎勵,但你卻不拿的話,做好事的人就會變少了你明白嗎?”
“子貢贖人?”宮澤憐略顯迷茫。
見宮澤憐似乎有興趣,甦影便將子貢贖人的故事給宮澤憐講了一遍。
事實證明,小孩子還是相當喜歡听故事的,至少在自己講故事的期間,宮澤憐一直都保持著相當認真的狀態。
而在听完故事之後,宮澤憐似乎也覺得故事講的很有道理,最終選擇了答應甦影的提議,約好之後找時間一起去吃拉面。
在那之後,甦影二人便進入了正常用餐時間,雖然在吃飯的時候甦影的嘴也沒閑著,總是對宮澤憐問這問那的,宮澤憐的嘴上雖然也說著很煩甦影,但甦影問的每個問題她卻都選擇了回答,不過大多數都很簡潔就是了。
一下午的時間很快過去,因為杉崎綾瀨要求自己必須好好補償宮澤憐一天,所以甦影也沒有辦法繼續推進關于五行案件的事情,只能在下午放學之後約好和宮澤憐一起回家了。
不過說是約,其實也是宮澤憐的半推半就罷了,畢竟這丫頭總是非得在自己的軟磨硬泡下才會答應自己某些事情。
在路過那台甦影在回溯後第一次對宮澤憐產生印象的售貨機時,甦影停了下來,用之前從媽媽那里得來的零花錢買了兩杯自己最喜歡的“信一牌香蕉檸檬咕嚕咕嚕波子汽水”,然後將其中一瓶給了宮澤憐。
雖然宮澤憐相當公式化地推脫了一下,但最後還是在甦影持之以恆下收下了飲料。
只不過宮澤憐一直都沒有喝,而是將飲料握在手里,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甦影聊著天並肩走著。
直到來到了二人分離的交叉路口,宮澤憐才停了下來。
在猶豫了半晌之後,她剛想開口和甦影告別,可後者卻提前一步微微笑道︰“宮澤同學……請問可以請你和我一起去附近的公園里坐坐嗎?”
坐坐……?
如果是以往,有人邀請宮澤憐去公園里去做這種無意義的事情,她肯定會直接拒絕,可面對這個就在今天還讓自己傷心過的男孩,她卻鬼使神差地答應了下來。
……
時值秋季,空氣微涼。
甦影領著宮澤憐走進了附近的公園中。
夕陽在遠處的地平線上艱難地懸掛著,兩道嬌小的身影嘩啦啦地踩碎滿地的落葉,一同坐在了公園的長椅上。
或許是因為從學校走回來這段路讓宮澤憐有些口渴,甫一坐上長椅,她便拿起那瓶名字奇怪的波子汽水,擰了擰那瓶蓋。
但或許是因為瓶蓋實在是太緊,她嘗試了好幾次都沒有擰開。
就在她打算放棄時,身側卻忽然伸過來了兩只小手,十分自然地幫她擰開了瓶蓋。
宮澤憐微微一怔,輕輕道了聲謝謝之後,便將瓶中的汽水倒進了嘴里。
帶著碳酸氣泡的酸甜味液體瞬間布滿了宮澤憐的口腔,隨後順著她的喉嚨緩緩流下。
好好喝……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久沒有喝過汽水還是因為這個品牌的飲料的確味道不錯,宮澤憐居然忍不住連著喝了一口又一口,看起來倒有幾分豪氣。
等到她因為身側男孩笑眯眯的視線而有些害羞與尷尬地停下來時,瓶里的飲料早已經去了一半還多。
“我說,宮澤同學……”身側的男孩忽然開口。
“嗯?”宮澤憐輕輕應了一聲。
“我可以問問,宮澤同學你是怎麼看待我的嗎?”甦影也淺淺喝了一口飲料,輕聲詢問道。
“怎麼看待……?”
“因為之前一直都是我在表達我究竟覺得宮澤同學有多麼多麼可愛,宮澤同學哪里吸引到了我,我有多麼想和宮澤同學成為朋友嘛……”甦影有些尷尬地摳了摳自己的臉頰。
“所以我也想知道宮澤同學心里究竟是覺得我是一個怎樣的人來著……”
“比如說覺得我有什麼優點,有什麼缺點,會不會長得有點丑之類的。”
如果是平常的樣子,听見這個問題,宮澤憐可能會說這是一個非常無聊的問題,可此刻在她的眼里,甦影的表情是如此地認真,如果說出那樣的話來的話,說不定會讓他失落的吧……
如此猶豫了片刻之後,宮澤憐認認真真地從上到下看了甦影一眼,隨後聲音細微地道︰“我覺得甦同學是一個很厲害的人。”
“厲害?”甦影有些好奇了,“詳細說說。”
“因為明明在幾天之前,甦同學連霓虹語都說不好,在班上還是一個和我差不多的,特別孤單的人。”
“可幾乎只是過了一天,你就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不僅性格變得特別開朗,就連成績和霓虹語都變好了。”
“我不覺得甦同學是遭遇了什麼神奇的事情導致一夜之間就變得特別聰明,畢竟那個可能性很小。”
“所以我覺得甦同學你之前肯定是故意裝成那樣的。”
“甦同學你是幾個月前轉來的霓虹吧,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明明這麼厲害卻要偽裝成一個特別容易受欺負的樣子。”
“因為你之前偽裝的時候和我所處的狀況是差不多的,所以我也知道被所有人針對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知道有多麼難熬。”
“可是甦同學你在這段時間以來卻一直堅持了下來,單就這一點,我就覺得很厲害了。”
“可是我有個很在意的地方,”宮澤憐深吸了一口氣,無比認真地看著甦影的臉,“為什麼前幾天在售賣機那里踫到我之後,你卻不再偽裝了呢?”
果然還是太容易被察覺出來了麼……
自己媽媽那邊之所以可以暫時糊弄過去,那是因為自己從小就和媽媽在一起,不僅是知道和媽媽相處的方式,更是因為他從小到大和自己媽媽相處的氛圍就壓根沒怎麼變過。
雖然在學校他的壓力非常大,可在家里,也就是作為自己唯一的避風港的母親身邊,他其實還算是一個活潑的孩子。
可對于自己的同班同學來說,說的不好听一點,他就一直是一個死鱉樣,像現在這樣忽然變了性格與實力,果然還是太顯眼了。
但回溯這件事情,本身就是不能對任何人說的,因為這要是不相信還好,如果真的讓別人相信了自己是回溯過來的,那麼這個人就會變成一個非常大的變數。
因為你不能知道如果自己將回溯的目標拯救下來之後,意識離開了現在的這具身體之後,那些知道你是回溯的人會針對你回溯的這件事情做出什麼樣不可控的事情。
甦影笑了笑道︰“宮澤同學,你很聰明。”
“但既然你想得到我之前都是偽裝的,也知道我偽裝的時候境遇和你非常像,那你為什麼不猜測,我就是故意模仿的你呢?”
宮澤憐搖了搖頭︰“我想過,但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很簡單哦,”甦影眯著眼楮微微一笑,“因為我在剛看見宮澤同學的時候,就覺得你非常可愛,希望能和你做朋友。”
“所以我才想著,要是和宮澤同學成為一類人,你會不會想要和我做朋友呢?”
“但很可惜的是,宮澤同學一直沒有找上我。”
“而在前兩天撞見宮澤同學之後,我再也忍受不了沒有宮澤同學做朋友的生活了,于是選擇了主動出擊。”
“所以說……是一見面就盯上我了?”宮澤憐原本以為自己在听見這個回答的時候會感覺到害怕或者是別的什麼負面情感,可現在這話真的從甦影的嘴里冒出來的時候,她卻並沒有感覺到有什麼不適。
“是哦,所以宮澤同學一直拒絕我,真的讓我感覺非常苦惱呢,要是這麼一直拒絕下去,看不見成為朋友的希望的話,我說不定也有哪一天會放棄呢……”
“還不是因為你很任性地拼命擠到我的身邊……我不是很喜歡這種被迫選擇的感覺……”
“我是害怕如果不夠主動的話,宮澤同學會覺得我不夠有誠意來著,”甦影聳了聳肩,“所以宮澤同學,可以和我說說,什麼時候才能答應做我的朋友嗎?”
宮澤憐面無表情地眨了眨眼楮,像是想到了什麼,嘴角居然少見地上揚了微不可察的弧度︰
“那就……等到你找回那只獨屬于你自己的小貓的時候吧。”
……
身體越來越沒有力氣了。
渾身都是汗,又臭又黏,兩只腿又酸又脹,完全抬不動。
為什麼自己必須一放學就經歷這樣的訓練呢?
為什麼別的孩子都在玩耍的時候,自己卻如同地獄一般呢?
啊啊……好想放棄……
“拓哉,你在干什麼!?”
“怎麼速度又降下來了!?”
“要是你是連這樣的速度都堅持不下來的廢物的話,該怎麼接替我在警局里的位置!?”
“你這個沒用的家伙,我的血脈怎麼可能會生出你這樣的家伙,你應該比這更厲害才對……”
身後的男人還在憤怒地叫罵著,觀月拓哉只能加快了腳上的動作,幾乎是閉著眼楮壓榨著自己的身體毫無目的地跑著。
漸漸地,身後叫罵的聲音逐漸消失,觀月拓哉的腳力也已經透支到了盡頭。
只是因為一個小小的石子,他就摔倒在了路邊的草叢之中。
汗水模糊了觀月拓哉的眼眶,讓他看不清任何東西。
他想要奮力地掙扎著站起來,可摸索了半天,他都只能摸到各種各樣的枝杈,找不到任何受力點。
直到他摸到了什麼毛茸茸的、大小和手感像是帽子一樣的東西,隨後將其移開,終于摸到那帽子底下濕漉漉的地面,找到了一個支撐點,站了起來。
隨後,他用手背擦了擦那沁入自己眼眶的汗水。
但不知為何,他那原本只是模糊的透明視界,在他不斷的擦拭之中,逐漸變得越發鮮紅。
狀態不佳,狀態不佳,狀態不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