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凝固成翡翠色冰晶時，林摯的銅鈴從水下浮起。這個總穿著藏青長衫的當鋪掌櫃，此刻渾身纏滿血契文，三十九枚玉蟬在他衣擺下嗡嗡作響。
&34；以涵的命，你們保不住。&34；他踏著冰面走來，手腕上的青銅鈴鐺發出攝魂音。劉旖諾突然跪倒在地，耳孔里鑽出沾血的玉蟬幼蟲。
梁以涵消散的魂魄突然聚攏，翡翠骰子碎片在她心口重組。林摯甩出三枚鎮魂釘，釘子穿透她眉心、咽喉、丹田，卻引出三縷黑霧——每縷霧氣里都裹著半張契約書。
&34；你對她做了什麼！&34；劉廂的朱砂印已褪成暗褐色。他揮掌劈向冰面，裂紋中卻浮出易世坊特有的雙蛇纏枝紋。
林摯的銅鈴突然靜止。他扯開衣襟，露出心口與梁以涵如出一轍的餃尾蛇刺青，只是蛇眼位置瓖著青銅釘︰&34；十三年前我就該是她的丈夫。&34；
凝固的洪水突然倒流。翡翠冰晶化作玉屑紛飛，露出水下驚人的場景——三十七具石棺呈北斗狀排列，每具棺蓋都刻著劉廂與梁以涵的生辰八字。
段怡安突然慘叫。她後背的饕餮紋身正在融化，黑血流過之處，石棺上的生辰八字竟開始重組。李黎的菜刀突然調轉方向，刀柄浮現&34；癸巳年三月初七&34；的字樣——正是劉旖諾被篡改前的真實出生日。
&34；看看這個。&34；林摯的銅鈴震碎冰層，水底升起青銅案台。案上擺著對半剖開的龍鳳燭，燭淚里封存著發黑的合巹酒，&34；大婚那夜，你親手喂她喝下的。&34；
梁以涵的魂魄突然劇烈顫抖。三枚鎮魂釘迸出火星，釘身上的契約文浮現真相︰合巹酒中混著記憶蠱，喝下之人會淡忘最珍視的面容。
劉廂的太陽穴突突跳動。破碎畫面在眼前閃現︰雕花床上確實坐著穿嫁衣的女子，可蓋頭下的臉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每當要看清時，總會有青銅鈴音刺入耳膜。
&34；爸爸！&34；劉旖諾突然發出成年女子的嘶吼。她撕開裂開的童裝，露出布滿契約文的軀體——那些文字正在蠶食她的皮膚，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鱗片。
林摯的玉蟬群突然撲向女孩。蟬翼割破鱗片時，涌出的不是血而是玉屑。段怡安趁機甩出銀針，針尖刺入玉蟬復眼，爆開的汁液竟顯出記憶碎片︰二十年前的產房里，林摯抱著死胎在契約書上按手印。
&34；孩子早就死了。&34；林摯的銅鈴震落梁以涵眉心的鎮魂釘，&34；現在的劉旖諾，不過是借你女兒皮囊養的蠱。&34；
洪水徹底消散時，眾人站在易世坊的地下密室。牆上掛滿貼著符咒的青銅鏡，每面鏡中都是不同時期的梁以涵——梳妝的、垂淚的、抱著襁褓的。
劉廂突然頭痛欲裂。他撞向最近那面銅鏡，裂紋中滲出黑色黏液。當黏液漫過鞋面時，鏡中影像突然清晰︰二十歲的自己正在給新娘描眉，可銅鏡映出的新娘面容分明是梁以涵！
&34；想起來了嗎？&34；林摯撫摸著石棺上的餃尾蛇紋，&34；丙申年三月初七，你們在滇池畫舫成婚。那夜沉船事故，根本是有人要活祭新娘。&34；
梁以涵的魂魄突然發出悲鳴。她撲向刻著&34；癸巳&34；字樣的石棺，棺蓋開啟時涌出大團玉蟬。蟬群包裹住劉旖諾，在契約文侵蝕聲中，女孩正褪去童身變成少婦模樣。
段怡安突然扯開李黎的衣襟。他心口的饕餮紋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青銅鏡圖案——鏡中正是二十年前抱著死胎的林摯。
&34；你也是傀儡！&34；她甩出銀針刺向李黎後頸。針尖觸及皮膚時，竟發出金鐵相擊之聲。李黎的瞳孔變成玉灰色，菜刀自動飛向林摯手中。
&34；時候到了。&34；林摯的銅鈴震碎所有青銅鏡。碎片落地組成卦陣，陣眼處升起青銅鼎。鼎中漂浮著龍鳳燭殘骸，燭芯浸泡在發黑的血水里。
梁以涵突然抓住劉廂的手。她的指尖冰冷刺骨，在丈夫掌心畫出殘缺的餃尾蛇︰&34；快走，鼎里煮的是...&34；
話未說完，林摯的菜刀已劈開青銅鼎。沸騰的血水澆在石棺群上，刻著生辰八字的棺蓋全部開啟。每個棺中都伸出纏滿紅線的手骨，紅線另一端系在劉旖諾的胎記上。
血水漫過腳踝時，劉廂在腥氣中嗅到熟悉的沉香味。這是梁以涵生前最愛的燻香，此刻卻從青銅鼎里混著血腥味飄出。他忽然記起，當年的新婚夜，畫舫艙房里也彌漫著這種香氣。
&34；契約要閉環了。&34；林摯割破手腕，將血滴入青銅鼎。血珠觸及液面時，鼎中浮現出滇池沉船的場景︰三十七個船工被鐵鏈鎖在龍骨上，每根鐵鏈都纏著翡翠骰子。
劉旖諾的胎記正在吞噬紅線。每條紅線沒入青鱗的剎那，就有口石棺徹底開啟。當第三十七根紅線消失時，她突然發出三十七重混響的嘶吼︰&34；易世坊現任執筆人劉廂，該還債了！&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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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以涵的魂魄突然實體化。她撕開嫁衣，露出後背新增的契約文——正是青銅鼎內壁雕刻的往生咒。當血水浸透咒文時，密室突然響起儺戲鼓點。
&34；看看這個！&34；段怡安甩出浸血的卦幡。幡布裹住劉旖諾的瞬間，顯出駭人真相︰女孩的骨骼布滿蟲蛀般的孔洞，每個孔中都嵌著微型翡翠骰子。
鼓點越來越急。林摯的銅鈴在地上滾出詭異軌跡，鈴鐺經過之處，石棺中的手骨開始結印。劉廂的朱砂印突然發燙，掌紋中滲出黑血，在空中寫出&34；丙申年三月初七&34；。
&34；那天根本不是沉船事故。&34；梁以涵的嫁衣突然收緊，勒出她後背完整的餃尾蛇紋，&34；是我們被選為祭品，用來喂養滇池下的...&34；
話未說完，李黎的菜刀突然插進她後背。刀刃沒入蛇紋七寸時，翡翠骰子碎片從傷口迸出。劉廂抱住癱軟的妻子，發現她的身體正在玉化。
林摯發出夜梟般的笑聲。他掀開密室東牆的帷幔，露出整面牆的往生簿。泛黃的紙頁無風自動，最終停在畫著雙蛇餃尾圖的頁面——立契人寫著劉梁兩家先祖的名字。
&34；從你曾祖父那代開始，劉家就是守契人。&34；他撫摸著梁以涵玉化的臉龐，&34；每三十年需要獻祭個至親，否則契約反噬會讓兩家絕後。&34；
段怡安突然咳出玉屑。她扒開李黎的眼皮，發現他瞳孔里嵌著微型骰子︰&34；怪不得他能活到現在！你們用翡翠骰子替換了他的魂魄！&34；
鼓聲驟停。劉旖諾的嘶吼化作童謠，她跳著詭異的舞步靠近青銅鼎。每一步都讓密室震動，牆上的往生簿紛紛掉落，在半空自燃成灰。
&34；諾諾不是我們的孩子。&34；梁以涵的玉化已蔓延到脖頸，&34；當年產房里的死胎，被他們做成了養蠱的容器...&34；
劉廂的太陽穴突突直跳。記憶碎片在血色中重組︰產房彌漫著同樣的沉香味，林摯抱著青灰色的死嬰在契約書上按手印，而本該斷氣的妻子正被套上翡翠嫁衣。
青銅鼎突然炸裂。血水化作玉蟬群撲向劉旖諾，鑽進她骨骼的孔洞。當最後只玉蟬消失時，女孩發出滿足的嘆息，胎記處鑽出條完整的餃尾蛇。
&34；時辰到了。&34；林摯的銅鈴震碎所有往生簿灰燼。他咬破舌尖，將血噴在梁以涵後背的契約文上︰&34；以妻為皿，養蠱十余載，今當破繭！&34；
密室的八盞長明燈突然轉綠。劉旖諾的皮膚開始龜裂，青鱗下鑽出翡翠材質的骨架。她的胸腔自動打開，露出旋轉的骰子心髒——每個點數都刻著劉廂族人的名字。
段怡安甩出紅線纏住劉廂手腕︰&34；快用執筆人的血寫斷契書！&34；話音未落，李黎突然掐住她喉嚨，指縫間滲出玉屑。
梁以涵用最後氣力撞向青銅鼎殘骸。撞擊聲中，她玉化的身體碎成七塊，每塊碎片都映出段記憶︰十四歲與劉廂初遇、大婚夜共飲合巹酒、產房里抱著死胎哀求...
&34；不要看！&34；林摯的銅鈴發出刺耳鳴響。但劉廂已拾起塊碎片，畫面里正是林摯在祠堂修改婚書——將&34；梁昭寧&34；的名字涂改成&34；梁以涵&34；。
翡翠碎片在掌心化為齏粉。劉廂的瞳孔突然收縮成豎線，朱砂印爆出紅光。記憶如開閘洪水般涌來︰祠堂里燃燒的龍鳳燭，林摯蘸著尸油修改婚書，梁以涵被套上翡翠面具...
&34；昭寧...&34；他嘶吼著妻子的本名。十三年前的每個細節都在刺痛神經︰畫舫婚房里的合巹酒摻著忘憂散，滇池下的沉船是人為制造的祭壇，就連那場大火都是契約的一部分。
劉旖諾的骰子心髒突然停止轉動。她撕開胸口的皮膚，露出翡翠骨架上的刻字——&34；癸巳年三月初七•借胎還魂&34；。青鱗蛇從胎記鑽出，蛇口吐出半塊青銅鑰匙。
&34；攔住她！&34；段怡安掙脫李黎的鉗制，甩出浸透黑狗血的銅錢。錢幣擊中青銅鑰匙的瞬間，密室穹頂突然塌陷，露出滇池幽藍的水面。
林摯的藏青長衫無風自動。他踏著玉蟬群升空，銅鈴震碎三枚鎮魂釘︰&34；你以為她真是梁昭寧？不過是個養著昭寧殘魂的傀儡！&34；
梁以涵的玉化碎片突然飛聚。翡翠骰子在她心口重組時，顯出內層包裹的物件——竟是半枚雕刻滇池風光的玉佩，與劉廂珍藏的殘片完美契合。
洪水從穹頂缺口傾瀉而下。劉旖諾的翡翠骨架開始溶解，骰子心髒裂開，露出蜷縮其中的玉胎。段怡安甩出紅線纏住玉胎，卻被青銅鑰匙割斷。
&34；這才是真正的祭品！&34；林摯的銅鈴引動水龍卷。玉胎順著漩渦升空，滇池底傳來沉悶的編鐘聲。三十七具沉船尸骸浮出水面，每具都戴著儺戲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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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廂的朱砂印突然灼穿手掌。他蘸著血在洪水上書寫，字跡卻被青銅鑰匙改寫︰&34；丙申契成，獻妻飼魂，三十七載...&34；
梁以涵的殘魂突然凝聚成人形。她奪過青銅鑰匙插入自己心口，翡翠骰子應聲而碎︰&34；劉家守的是死契，林家才是真正的飼主！&34；
編鐘聲突然急促。沉船尸骸開始解體，每塊船板都刻著林氏族徽。玉胎發出啼哭，聲波震碎所有儺戲面具——面具下的臉全是不同時期的林摯。
段怡安恍然大悟︰&34；三十年一輪回，你們用換臉術延續壽命！&34；她扯開李黎的衣襟，露出心口新長的林氏族徽。
洪水突然倒流。玉胎墜入滇池深處時，劉廂抓住梁以涵的手。兩人的血在青銅鑰匙上交融，竟讓池底浮出完整的雙蛇餃尾碑。碑文記載著驚人真相︰劉林兩家本是同宗，百年前為奪易世坊控制權分立兩支。
&34；所謂獻祭，不過是林家編造的謊言。&34；梁以涵的殘魂開始消散，&34；他們需要執筆人至親的血，來維持換臉秘術...&34；
林摯發出野獸般的嚎叫。他的藏青長衫碎裂，露出布滿契約文的身軀——每個符文都在滲血。銅鈴炸裂時，三十七枚玉蟬鑽入他七竅。
劉旖諾的翡翠骨架徹底融化。池水翻涌中，她變回死胎模樣，心口嵌著完整的滇池玉佩。當劉廂抱起嬰兒時，玉佩突然吸盡所有契約文。
&34；契約閉環了。&34；段怡安看著恢復清明的李黎，&34；林家需要新的飼主...&34；
滇池歸于平靜時，朝陽染紅了水面。劉廂握緊完整的玉佩，碑文最後一行在陽光下顯現︰&34；雙蛇餃尾，因果輪回，破契之法，在...&34；
後半截碑文仍浸在血水中，隨著漣漪輕輕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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